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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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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隐约传来老道忿然的埋怨,还夹杂着半吊子磕磕巴巴的语调。我仰起头,努力不让盘旋在眼眶中的泪水滚落出来。深吸一口气后,平静的转过身去。

    “原来二位竟没有逃走么?”我故作欣慰的偏了偏头,一本正经道。“前辈和这位……师兄想必也看够好戏了吧?”

    半吊子明显很不好意思,面红耳赤的也不看我,只顾着轻声细语的与自家师傅说话。老道却似乎完全没听到我的话般,昂首阔步的向桃林走去,边走边嘟囔道:“北路难行……往北?北?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往北!……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为师说了她们不会有事你还不信!关心则乱你懂不懂!哎,傻徒弟……”

    我无暇顾及老道的话,俯身抱起还在瑟瑟发抖的雪樱,不知是跟雪樱还是跟自己低喃:“你也听到他的话了,他既这么无情无义,你也要慢慢学会放下,不要再为他伤心了,好不好?”

    雪樱抬起小脑袋看着我,碧绿的眸子满是忧伤,却也如我一般倔强的不肯落下半滴泪。“雪樱,我们以后只有彼此了——”我亲昵的用脸颊蹭着它柔软的皮毛,如斯轻语。一滴灼热的泪珠极快的从眼角划过,瞬间没入它的毛发,消失无痕。

    接下来的时间,单调而漫长。我只用抱着雪樱,垂首机械的迈出脚步,跟着前方始终与我保持一步之遥的半吊子就行了。

    桃林里的阵法蹊跷而怪异,每行五步大概都要拐回三步,往往眼看着前方就是出口,等行至跟前却发现已被密密麻麻的桃树所阻,既不能强行破阵触发阵法流转,又必须小心翼翼以防暴露行踪。

    老道似乎颇为熟悉桃林幻象的法阵,言语间也带着沾沾自喜。“哼,区区一个幻阵,老道根本不放在眼里,臭狐狸还千叮万嘱生怕我行错一步,真是小看老道,哼哼……”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我开始并未察觉不妥,又前行了数步之后,似乎才觉得有些不一样了。抬首望去,不知何时沉沉暮色已变作天光大亮,氤氤氲氲的雾霭飘散在繁盛的桃花间,四周悄然无声,眼前空无一人。被我抱在怀中的雪樱,连同行走在我前面的半吊子和老道,一同失了踪影。

    我一时哑然,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何时触碰到了阵法。天地之间,似乎只剩自己孤零零的站在这里,仿佛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心冷的彻骨。

    既然进了幻阵,原地呆着也是枉然。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尽力开始回想曾经看过的那几百本书籍,是否有关于这种特殊法阵的记载。脑子有些浑噩,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在《千符百阵集》中,的确有关于此类破阵方法的记载,却只有寥寥八个字。

    ——幻由心生,无欲则刚。

    我反复默念推敲着这八个字,不时抬头查看四周的变化。飘渺雾气,时聚时散,分外迷幻。我仰望天穹,只见一轮冰月与炽日并悬在空中,却无半点光线洒落在身上,当真诡异万分。

    云雾缭绕中,我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只得尝试着迈出一小步,足下触感柔软,像是踩在云端。我缓缓前行,用十二万分小心留意着周遭景物,前路愈发难辨,我的心反倒一片坦然。

    不知是碧幽谷哪位前辈布下的幻阵,美轮美奂,无比真实。粉艳艳的桃花开的重重叠叠,花瓣无风自动,从枝头飘落,一朵朵落在我绯红衣衫上,偏有那么几朵纤巧的,在半空中旋旋悠悠,又散作数片,拂上我低垂的捷羽。

    只是眨眼的光景,我眼前已多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我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对方依旧清晰的站在我面前,眸似碧波拂柳,唇角笑意浅浅。

    “怎么才来?让我好等。”对方话中虽带埋怨,却眼中含笑,面上也无半分责怪之意。“绯绯,你可是偷懒,不愿学这套剑法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眼神流露出丝丝眷恋之色。贪恋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贪恋的看着他温润和煦的笑容,目光顺着他俊美无暇的脸颊,勾勒出他眼角眉梢最美好的样子。

    看了好一会儿,我目光微闪,终是渐渐黯淡了下去。

    “绯绯,你怎么了?”男子的声音如同一把浸湿的沙,柔柔的,软软的,带着细细的关切。“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出什么事了么?”他温情脉脉,满眼柔情的看着我。

    我红了眼眶,扬起甜美笑容。“我舞一套剑法给你看,好不好?”好字刚落,我右手拂过身旁低矮的枝桠,已顺手折下一根桃枝,清波微步如踏水而飞,腰上的束带流苏伴着飞舞的长发划出好看的弧度。

    飒爽飘然,手腕轻翻,纤细的桃枝在我手中,甩成一阵直刺人眼的剑花,舞出一片片凌厉的光亮。我以桃枝为剑缓缓迎向玄奕,舞出一路的落英缤纷,最后在半空中伸开藕臂,柔婉一笑,随即转了个圈,收剑落地,轻盈的飘进他的怀里。

    我紧紧抱着他,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此情此景,应是温馨动人,却难过的让我心疼。感受到那双轻轻拥住我的双臂逐渐收紧,我仰起头试图在那双碧绿的瞳孔中找寻自己的身影,却只望到盈盈碧眸中,连半点涟漪也无,宛如波澜不惊深不见底的一汪死水。

    “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没有我?”我的声音微微颤抖,音色中带着难掩的萧瑟和悲凉。“为什么……你胸腔里没有心脏跳动的声音?玄奕……你要真是玄奕……该多好啊……”。

    怀中的身躯突然一颤,一股大力将我瞬间推开数步。我怔怔的看着从五指上不断滴落的斑斑血迹,刺眼而温热。我缓缓抬首,对上他半是惊恐半是悲哀的表情。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神仿佛在看一头可怕的妖兽。一个狰狞的血洞出现在他胸口须臾间,玄奕的面容已突变,从一团虚无的黑影化作另一张脸。

    墨离长身而立,眼神深沉似海。

    “十三——”他的声音,冷似冰雪。“——我对你那么好,你还想再害我一次么?”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那团模模糊糊的影子随后如同被飞石不断击中的湖面,在摇摇晃晃的波纹中,依次幻成或温婉、或娇美的容颜。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数张熟悉的脸像走马灯一样旋转在我眼前,直到那团影子最后定格成娘亲的样子,悲戚的看着我哽咽道:“十三,娘好想你……娘一个人好怕,你留下来陪娘好不好?”

    真气猛的一滞,心脉之处大痛,妖力几欲散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是冲口而出。我冷冷看着那张顶着娘亲容貌般凄苦哀求的脸,忍痛凝下心神,勉力将逆行的妖力缓缓纳回经脉。垂首间,两行泪珠已是止不住的簌簌落下。

    待再度抬首时,我的眼底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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