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清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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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逸所赠储物手镯的芥子空间约有一间厢房大小，路小悠在某次砍了一整棵玉橡树装进去后，再存放东西，就要考虑取舍了。好在她云游历练这些年来也结识了不少萍水相逢的朋友，手镯里的低阶药草炼成丹药赠人，倒也不浪费。
筑基大圆满后，小小的御风诀使来如吃饭喝水般轻松自如，路小悠很快便将秘境南部逛了个遍。在旅途中，她又发现了不少同那个怪湖一样的湖泊，有大有小——在再一次误闯却又安全逃脱后，路小悠克服恐惧，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晴天沉入湖底探寻了一番，发现其中果然有阵法的痕迹。
只是以她有限的阵法知识，连奇门坐向都辨别不出，更遑论寻出阵眼破阵了。
又是十年过去，路小悠总算结束了她的旅程，打算返还水榭准备结丹事宜。途经连彦府上时，她并未现身，远远用神识扫见他的二儿子也已经成家，心中不免感叹时间流逝如水，伶俐无声。
她有些怅然。她明白不止这十年，往后更多的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百年，对于枯燥的漫长的人生来说，时间是最不值一提的。
然而让她放弃修真去作为一个凡人寿终正寝，这又显而易见地不可能。
这些年来，路小悠不止一次去思考云逸当初的推测是否正确。她与此地所有人不同，能沟通天道，能引气入体，云逸归结于她或许是这个秘境生出的境灵，路小悠却觉不大可能。一个秘境生出的灵智，按理对于整个秘境的设定包括河流、山川、植被等分布都应该了然于心，然而她这些年无论行到哪里，都只有初到的陌生感。
或许这是因为她是穿越者的缘故，她没有继承这具身躯的记忆——但是，又该如何解释原先的境灵不但从未修炼过，甚至差点死在河岸边？
自从路小悠猜测自己并非境灵，她早先萌生出离开这个秘境的决心便更为坚定，也由此，即使明白自己结丹突破的风险很大，她还是决定一试，以求提高修为后，能寻出离开秘境的办法。
回到水榭，路小悠先去后山看了看奔虹，又将水榭内外都用避尘诀清理了一遍，才闲下来，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开始结丹。
叠水轩是整个秘境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且她早年一时兴起，以护山大阵的布法给这水榭布了一套防御阵，虽然简化了不少，但结丹时应该是能为对抗劫雷出一份力的。
到了第二日，路小悠却又有些犹豫起来——自己侥幸结丹成功便算了，若是失败，这很大可能会导致水榭同自己一道被劫雷劈成飞灰……
路小悠决定将阵法移布到后山草庐，到时自己在那结丹，即便劈出大坑，也好过将水榭祸害了。
但既然都打算换地方了，还不如重新布个更严谨一些的阵法。最后路小悠耗时耗力，花了大半年给草庐里三层外三层布了好几道防御阵，总算是多了不少安全感。
临结丹前，路小悠想到自己此次突破成功几率未知，万一就此陨落，也不知还有没有第三条命重活一次，思来想去，准备好好吃上一顿，再上路。
叠水潭中的鱼原本唯有玉儿蚕才能钓上来，而那蚕早让连彦带走了，路小悠便跳入水中亲自去抓。她如今筑基大圆满，若是连条鱼都抓不上来，那就尴尬了——尴尬的是，她真的抓不上来。
慕容珩给那鱼取名为食人鱼，实际上它们并不食人，非但如此，它们见了人躲得飞快，瞬间就挤入石壁岩缝中，让人连影子都抓不到。路小悠在水潭里无头苍蝇似的绕了两三圈一无所获，干脆出了水，悬在空中以灵力卷成风刃，将整个水潭搅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一会儿，漩涡空荡的正中飞出数条鱼来，路小悠一人吃不了那么多，手一停，那水便轰然摔回了潭中。
路小悠微微一笑，用神识拎起岸边弹动的鱼儿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整个水潭忽地嗡嗡震动起来，好似底下有什么异动。
没来得及考虑近前查看还是后退逃离，一股强大的威压以整个水潭为中心漫溢开来，路小悠胸口一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直接跪倒在地。
“何人敢扰本座清梦？”
是一道高高在上的女声，带点被打扰到的不耐烦。
路小悠整个人伏跪着，那威压还在，死死压着她的脑袋让她抬不起来，她唯有憋屈地贴着地面，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嗯？”这一道声音却又突如其来地软了下来，慵慵懒懒，引人遐思。
伴随着这声“嗯”，那人总算收了威压，路小悠猛地喘出一口气，尽量平稳答她：“晚辈不知您在此……在此，休息，不慎打——”
“抬头。”
路小悠说话被打断，乖乖抬起头正要开口继续，一眼望见对方模样，差点咬到舌头——无他，只因对面这人长得太过美丽了！前世今生数十载年华，路小悠从未见过有胜过她的容颜，无论五官神态，抑或身材举止，无一处不美，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吸引力。
路小悠闭上眼睛，才能好好作答：“晚辈不知您在此休息，不慎打扰……请您见谅。”
那女子见她如此反应，忽地莞尔一笑，说道：“过来。”
路小悠不敢不应，起身往潭中行去。
一道柔和的蓝光从女子手中倾泻而出，绕着路小悠转了两圈，先是在她额前眉心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停在她的丹田处。
“你叫什么名字？”
眉心丹田俱是人体最关键的部位，路小悠心中戒备，恭谨答道：“晚辈叫路小悠，大路的路，悠然的悠。”
“不错。”女子自我介绍道，“本座道号清妙。”
路小悠有些不明所以，乖乖跟着叫道：“清妙前辈。”
清妙笑了笑，大概是看出她的不自在，收了蓝光，问她：“本座看你丹田识海均曾受过重创，可是与谁搏斗过？”
对方突然关心起自己，路小悠更加戒备和莫名其妙了，斟酌着词句细细答她：“识海受创是由于晚辈曾使用秘法强行提升元神强度，至于丹田，则是因为灵力短时间内来去仓促，无法承受——这些都是晚辈当初强行布阵所受的伤，并非与人搏斗。”
这个清妙修为高深莫测，单单以她之前放出的威压来看，杀死自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路小悠明白，当下唯有好好答话，尽量让对方不讨厌自己，方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哦？”清妙又是一笑。
路小悠被她笑得晃神，也不明白对方这一个“哦”代表什么意思，只能呆呆地将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我曾有一名师父，他来自外界，被困此地五十年，修为被封，也无法修炼。而我恰好能修炼，师父便教我引气炼神，用秘法提升元神，替他取出储物戒的东西，布阵送他离开。”
清妙听后，倒是没再多问。她右手并指微微一抬，整个叠水潭的水瞬间凭空消失，露出潭底晶石打造的一个无暇剔透的台子来。接下去，便不知她是如何操作的，台子一分为四，露出中间一阶阶向下的透明栈道，以及隐隐能看到的一些红花绿叶，和漏出来的光线。
清妙只是虚虚走了两步，人便已经到了那入口处，她没有转身看路小悠，路小悠却知道对方在等自己，立刻乖觉地跟在她身后，一同走进那个入口。
左脚刚踏上那向下的台阶，猛然地，路小悠抬头——按照常理来说她原本应该是要低头去看栈道的，此刻却倒了过来，只见那透明栈道一阶阶分明朝上延伸，直至一座悬空的令人如堕梦中的空中岛屿。而岛屿之后的背景板，是真实到无以复加的蓝天白云，以及一轮金灿灿的圆日！
路小悠正要回头去看看来时的入口，就听行在前面的清妙说道：
“数十万年前，我被人追杀至界河仓促渡劫，因准备不足，最后一道劫雷没抗过，唯有草草兵解以求神魂离体……界河罡风猛烈，神魂无法强渡，可我又不甘轮回转世，恰巧遇界河之中有一尚未孕育天道的混沌碎片，索性便将肉体消散于此，元神也陷入沉睡。”
路小悠跟在她身后，便见她原本凝实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如瀑般的秀丽长发，也根根化作朦胧虚影，尾处隐带亮光，整个人如同一则美轮美奂的投影。
清妙回过身，虚幻的身姿拔高，如同一尊巨大的华美的神像。她轻轻一屈指，下一刻，路小悠便出现在了空中岛屿之上。
来不及为自己的瞬移惊奇，路小悠心神又立刻被眼前的巨大宫殿所吸引——这是一座十分壮丽巍峨的宫殿，高耸入云，同潭底一样材质的晶石作墙，显得圣洁而静谧，顶部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夺目的光芒。
“前辈？”路小悠立在宫殿前，不知是进是退。
又是一眨眼的工夫，路小悠被动瞬移到了宫殿内。
清妙的声音悠悠回荡在殿中，带点让人不自觉沉醉的笑意：“邀你作客。”
“……”
路小悠到如今除了仍旧感到莫名其妙，已是半点戒备都没了。对方若是对她有恶意，以她这样高深莫测的手段，弄死自己分分钟搞定，完全不会有那么多事。
路小悠这样想着，抬眼大方打量四处。
殿内没有一根柱子，最显眼的要数顶部正中央缀着的一个球体，金色，圆溜溜，像太阳一样散发出明亮且带着适宜暖度的光线。球体对下来是一个四方构造的水池，池中空荡荡没有植物，水面浮动着白雾，灵气四溢。
水池两侧相对竖着两排铜兽雕像，口中均含着蜡烛，只是没点火。
除了这几样标志性的设计，剩下的便一目了然，这使路小悠不由想起她初进叠水轩时感到的落差。
“怎么样？”清妙的虚影徜徉在池中，选了一角随意坐下，姿态闲适秀逸。
路小悠迟疑了下，她摸不准对方脾性，也不知她是喜欢听好话还是真话……所幸对方也没真的要听她回答，下巴轻抬，其中一个铜兽口中烛火便忽而亮起来，飘浮着到了路小悠跟前：“你我有缘，此乃混沌真火，便作初次见面之礼罢。”
路小悠有点懵，她们两人才第一次见面，这个剧情发展……
“不过是枚中阶异火，不必客气。”
对方都这么说了，路小悠只好伸手：“多谢前——”
异变陡生，“辈”字尚未说出口，路小悠之前伸出的手指在触碰到混沌真火后就立刻消融了，连皮带骨！
路小悠当即缩手，那混沌真火却似跗骨之蛆无法甩脱，很快，她的整个手掌都被腐蚀消失了。
正在她崩溃至极的时候，清妙使出一道蓝光打到她手腕伤处，有效阻隔了混沌真火的侵蚀。路小悠松了口气，心中惶恐，小心翼翼问道：“前辈，这是？”
清妙看起来有些郁闷：“你不知道如何收服异火？”
“不知道……”路小悠不敢看自己残缺的手腕，话说得有些可怜，“我师父收我后，就只教会我引气和炼神，他宗门有祖训不能收女弟子，所以教我的不多。”
话一说完，路小悠便感到空气一冷，清妙轻笑：“呵，还以为那帮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想通了，原是门下弟子为逃命不得已背叛宗门祖训……”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间隐隐有些不快。
“前辈，”路小悠白着脸，神情痛苦，“手好痛。”
混沌真火的腐蚀过程悄无声息，如今一被隔离开来，手腕伤处的痛感就逐渐清晰起来，让人无法忍受。
清妙也不多言，直接下指令：“丹田不要阻止我的神识灵力进入。”
路小悠点头，那道蓝色水光便到了她的腹部，她下意识阻挡，想到她之前的话又马上放松，蓝光便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她的丹田气海之中。
由内而外被人看透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受，路小悠努力按捺下潜意识的抵触和戒备，过了好一会儿，那蓝光才总算撤出。
但蓝光撤出了，她的丹田正中却留下了一滴泪珠般大小的蓝色灵气。那灵气小却顽强，在整个白色气海当中浮浮沉沉，却始终保持着自身颜色和质感，不被同化。
“我将法诀打入你识海，你按其上所写当即修炼，便可断肢重生。”
路小悠再次点头，眉间被清妙虚虚一指点中，脑中便出现了一套名为《上善若水诀》的法诀。
这是一套相当高明的水系功法，除火灵根外任何灵根都可修炼。只需体内驻一道水灵气为源，便可运转功法，将丹田经脉中的灵气转化为水灵气，也可使出不少水系技能。
路小悠也不多等，当下便盘腿坐好，按照法诀上写的驱动丹田中被种下的水灵气，转换气海灵气游走修复自身。
这一入定，大半个月便过去了，路小悠醒来时清妙不在殿内，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伸出右手手掌看了看，完好无损，葱管似的手指根根纤长白嫩，好像之前被混沌真火腐蚀只存在于臆想中……路小悠以神识触了触丹田中的水灵气，心中感到神奇。
清妙不在，她也不敢乱走，便就地而坐，思考整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清妙说自己渡劫失败了，正好看到这个秘境天道未成，就把肉身消散在这里，元神则陷入沉睡——可既然是临时起意把自己放在这个碎片，又怎么会做那么多准备呢？
“什么准备？”
路小悠吓了一跳，清妙的幻影出现在池中，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曼妙不可方物。
是我不小心将话说出口了？路小悠有些尴尬，说道：“我曾在秘境各大湖泊处见过有布阵痕迹，想必是前辈所为。”
“没错。”清妙坦然承认后，饶有兴致地问道，“看出什么了？”
路小悠心中猜测大概是跟灵魂有关，嘴上只说：“我阵法水平不高，都是自己胡乱学的。师父没教过我。”
却没想到清妙赞了她：“我布的可都是天机阵，你能看出一二，已经很不错了。”
“何为天机阵？”路小悠立刻追问。
清妙却笑而不答。
路小悠这些年为了研究出撕裂空间的阵法，对着云逸留下的那几套阵法玉简鼓捣，布阵拆阵、繁化简化，变换着花样去研究，早就苦恼学海有涯无法超脱——
因此忍了忍，路小悠最后还是说出了口：“前辈教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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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十年过去，路小悠总算结束了她的旅程，打算返还水榭准备结丹事宜。途经连彦府上时，她并未现身，远远用神识扫见他的二儿子也已经成家，心中不免感叹时间流逝如水，伶俐无声。
她有些怅然。她明白不止这十年，往后更多的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百年，对于枯燥的漫长的人生来说，时间是最不值一提的。
然而让她放弃修真去作为一个凡人寿终正寝，这又显而易见地不可能。
这些年来，路小悠不止一次去思考云逸当初的推测是否正确。她与此地所有人不同，能沟通天道，能引气入体，云逸归结于她或许是这个秘境生出的境灵，路小悠却觉不大可能。一个秘境生出的灵智，按理对于整个秘境的设定包括河流、山川、植被等分布都应该了然于心，然而她这些年无论行到哪里，都只有初到的陌生感。
或许这是因为她是穿越者的缘故，她没有继承这具身躯的记忆——但是，又该如何解释原先的境灵不但从未修炼过，甚至差点死在河岸边？
自从路小悠猜测自己并非境灵，她早先萌生出离开这个秘境的决心便更为坚定，也由此，即使明白自己结丹突破的风险很大，她还是决定一试，以求提高修为后，能寻出离开秘境的办法。
回到水榭，路小悠先去后山看了看奔虹，又将水榭内外都用避尘诀清理了一遍，才闲下来，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开始结丹。
叠水轩是整个秘境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且她早年一时兴起，以护山大阵的布法给这水榭布了一套防御阵，虽然简化了不少，但结丹时应该是能为对抗劫雷出一份力的。
到了第二日，路小悠却又有些犹豫起来——自己侥幸结丹成功便算了，若是失败，这很大可能会导致水榭同自己一道被劫雷劈成飞灰……
路小悠决定将阵法移布到后山草庐，到时自己在那结丹，即便劈出大坑，也好过将水榭祸害了。
但既然都打算换地方了，还不如重新布个更严谨一些的阵法。最后路小悠耗时耗力，花了大半年给草庐里三层外三层布了好几道防御阵，总算是多了不少安全感。
临结丹前，路小悠想到自己此次突破成功几率未知，万一就此陨落，也不知还有没有第三条命重活一次，思来想去，准备好好吃上一顿，再上路。
叠水潭中的鱼原本唯有玉儿蚕才能钓上来，而那蚕早让连彦带走了，路小悠便跳入水中亲自去抓。她如今筑基大圆满，若是连条鱼都抓不上来，那就尴尬了——尴尬的是，她真的抓不上来。
慕容珩给那鱼取名为食人鱼，实际上它们并不食人，非但如此，它们见了人躲得飞快，瞬间就挤入石壁岩缝中，让人连影子都抓不到。路小悠在水潭里无头苍蝇似的绕了两三圈一无所获，干脆出了水，悬在空中以灵力卷成风刃，将整个水潭搅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一会儿，漩涡空荡的正中飞出数条鱼来，路小悠一人吃不了那么多，手一停，那水便轰然摔回了潭中。
路小悠微微一笑，用神识拎起岸边弹动的鱼儿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整个水潭忽地嗡嗡震动起来，好似底下有什么异动。
没来得及考虑近前查看还是后退逃离，一股强大的威压以整个水潭为中心漫溢开来，路小悠胸口一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直接跪倒在地。
“何人敢扰本座清梦？”
是一道高高在上的女声，带点被打扰到的不耐烦。
路小悠整个人伏跪着，那威压还在，死死压着她的脑袋让她抬不起来，她唯有憋屈地贴着地面，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嗯？”这一道声音却又突如其来地软了下来，慵慵懒懒，引人遐思。
伴随着这声“嗯”，那人总算收了威压，路小悠猛地喘出一口气，尽量平稳答她：“晚辈不知您在此……在此，休息，不慎打——”
“抬头。”
路小悠说话被打断，乖乖抬起头正要开口继续，一眼望见对方模样，差点咬到舌头——无他，只因对面这人长得太过美丽了！前世今生数十载年华，路小悠从未见过有胜过她的容颜，无论五官神态，抑或身材举止，无一处不美，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吸引力。
路小悠闭上眼睛，才能好好作答：“晚辈不知您在此休息，不慎打扰……请您见谅。”
那女子见她如此反应，忽地莞尔一笑，说道：“过来。”
路小悠不敢不应，起身往潭中行去。
一道柔和的蓝光从女子手中倾泻而出，绕着路小悠转了两圈，先是在她额前眉心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停在她的丹田处。
“你叫什么名字？”
眉心丹田俱是人体最关键的部位，路小悠心中戒备，恭谨答道：“晚辈叫路小悠，大路的路，悠然的悠。”
“不错。”女子自我介绍道，“本座道号清妙。”
路小悠有些不明所以，乖乖跟着叫道：“清妙前辈。”
清妙笑了笑，大概是看出她的不自在，收了蓝光，问她：“本座看你丹田识海均曾受过重创，可是与谁搏斗过？”
对方突然关心起自己，路小悠更加戒备和莫名其妙了，斟酌着词句细细答她：“识海受创是由于晚辈曾使用秘法强行提升元神强度，至于丹田，则是因为灵力短时间内来去仓促，无法承受——这些都是晚辈当初强行布阵所受的伤，并非与人搏斗。”
这个清妙修为高深莫测，单单以她之前放出的威压来看，杀死自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路小悠明白，当下唯有好好答话，尽量让对方不讨厌自己，方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哦？”清妙又是一笑。
路小悠被她笑得晃神，也不明白对方这一个“哦”代表什么意思，只能呆呆地将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我曾有一名师父，他来自外界，被困此地五十年，修为被封，也无法修炼。而我恰好能修炼，师父便教我引气炼神，用秘法提升元神，替他取出储物戒的东西，布阵送他离开。”
清妙听后，倒是没再多问。她右手并指微微一抬，整个叠水潭的水瞬间凭空消失，露出潭底晶石打造的一个无暇剔透的台子来。接下去，便不知她是如何操作的，台子一分为四，露出中间一阶阶向下的透明栈道，以及隐隐能看到的一些红花绿叶，和漏出来的光线。
清妙只是虚虚走了两步，人便已经到了那入口处，她没有转身看路小悠，路小悠却知道对方在等自己，立刻乖觉地跟在她身后，一同走进那个入口。
左脚刚踏上那向下的台阶，猛然地，路小悠抬头——按照常理来说她原本应该是要低头去看栈道的，此刻却倒了过来，只见那透明栈道一阶阶分明朝上延伸，直至一座悬空的令人如堕梦中的空中岛屿。而岛屿之后的背景板，是真实到无以复加的蓝天白云，以及一轮金灿灿的圆日！
路小悠正要回头去看看来时的入口，就听行在前面的清妙说道：
“数十万年前，我被人追杀至界河仓促渡劫，因准备不足，最后一道劫雷没抗过，唯有草草兵解以求神魂离体……界河罡风猛烈，神魂无法强渡，可我又不甘轮回转世，恰巧遇界河之中有一尚未孕育天道的混沌碎片，索性便将肉体消散于此，元神也陷入沉睡。”
路小悠跟在她身后，便见她原本凝实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如瀑般的秀丽长发，也根根化作朦胧虚影，尾处隐带亮光，整个人如同一则美轮美奂的投影。
清妙回过身，虚幻的身姿拔高，如同一尊巨大的华美的神像。她轻轻一屈指，下一刻，路小悠便出现在了空中岛屿之上。
来不及为自己的瞬移惊奇，路小悠心神又立刻被眼前的巨大宫殿所吸引——这是一座十分壮丽巍峨的宫殿，高耸入云，同潭底一样材质的晶石作墙，显得圣洁而静谧，顶部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夺目的光芒。
“前辈？”路小悠立在宫殿前，不知是进是退。
又是一眨眼的工夫，路小悠被动瞬移到了宫殿内。
清妙的声音悠悠回荡在殿中，带点让人不自觉沉醉的笑意：“邀你作客。”
“……”
路小悠到如今除了仍旧感到莫名其妙，已是半点戒备都没了。对方若是对她有恶意，以她这样高深莫测的手段，弄死自己分分钟搞定，完全不会有那么多事。
路小悠这样想着，抬眼大方打量四处。
殿内没有一根柱子，最显眼的要数顶部正中央缀着的一个球体，金色，圆溜溜，像太阳一样散发出明亮且带着适宜暖度的光线。球体对下来是一个四方构造的水池，池中空荡荡没有植物，水面浮动着白雾，灵气四溢。
水池两侧相对竖着两排铜兽雕像，口中均含着蜡烛，只是没点火。
除了这几样标志性的设计，剩下的便一目了然，这使路小悠不由想起她初进叠水轩时感到的落差。
“怎么样？”清妙的虚影徜徉在池中，选了一角随意坐下，姿态闲适秀逸。
路小悠迟疑了下，她摸不准对方脾性，也不知她是喜欢听好话还是真话……所幸对方也没真的要听她回答，下巴轻抬，其中一个铜兽口中烛火便忽而亮起来，飘浮着到了路小悠跟前：“你我有缘，此乃混沌真火，便作初次见面之礼罢。”
路小悠有点懵，她们两人才第一次见面，这个剧情发展……
“不过是枚中阶异火，不必客气。”
对方都这么说了，路小悠只好伸手：“多谢前——”
异变陡生，“辈”字尚未说出口，路小悠之前伸出的手指在触碰到混沌真火后就立刻消融了，连皮带骨！
路小悠当即缩手，那混沌真火却似跗骨之蛆无法甩脱，很快，她的整个手掌都被腐蚀消失了。
正在她崩溃至极的时候，清妙使出一道蓝光打到她手腕伤处，有效阻隔了混沌真火的侵蚀。路小悠松了口气，心中惶恐，小心翼翼问道：“前辈，这是？”
清妙看起来有些郁闷：“你不知道如何收服异火？”
“不知道……”路小悠不敢看自己残缺的手腕，话说得有些可怜，“我师父收我后，就只教会我引气和炼神，他宗门有祖训不能收女弟子，所以教我的不多。”
话一说完，路小悠便感到空气一冷，清妙轻笑：“呵，还以为那帮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想通了，原是门下弟子为逃命不得已背叛宗门祖训……”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间隐隐有些不快。
“前辈，”路小悠白着脸，神情痛苦，“手好痛。”
混沌真火的腐蚀过程悄无声息，如今一被隔离开来，手腕伤处的痛感就逐渐清晰起来，让人无法忍受。
清妙也不多言，直接下指令：“丹田不要阻止我的神识灵力进入。”
路小悠点头，那道蓝色水光便到了她的腹部，她下意识阻挡，想到她之前的话又马上放松，蓝光便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她的丹田气海之中。
由内而外被人看透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受，路小悠努力按捺下潜意识的抵触和戒备，过了好一会儿，那蓝光才总算撤出。
但蓝光撤出了，她的丹田正中却留下了一滴泪珠般大小的蓝色灵气。那灵气小却顽强，在整个白色气海当中浮浮沉沉，却始终保持着自身颜色和质感，不被同化。
“我将法诀打入你识海，你按其上所写当即修炼，便可断肢重生。”
路小悠再次点头，眉间被清妙虚虚一指点中，脑中便出现了一套名为《上善若水诀》的法诀。
这是一套相当高明的水系功法，除火灵根外任何灵根都可修炼。只需体内驻一道水灵气为源，便可运转功法，将丹田经脉中的灵气转化为水灵气，也可使出不少水系技能。
路小悠也不多等，当下便盘腿坐好，按照法诀上写的驱动丹田中被种下的水灵气，转换气海灵气游走修复自身。
这一入定，大半个月便过去了，路小悠醒来时清妙不在殿内，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伸出右手手掌看了看，完好无损，葱管似的手指根根纤长白嫩，好像之前被混沌真火腐蚀只存在于臆想中……路小悠以神识触了触丹田中的水灵气，心中感到神奇。
清妙不在，她也不敢乱走，便就地而坐，思考整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清妙说自己渡劫失败了，正好看到这个秘境天道未成，就把肉身消散在这里，元神则陷入沉睡——可既然是临时起意把自己放在这个碎片，又怎么会做那么多准备呢？
“什么准备？”
路小悠吓了一跳，清妙的幻影出现在池中，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曼妙不可方物。
是我不小心将话说出口了？路小悠有些尴尬，说道：“我曾在秘境各大湖泊处见过有布阵痕迹，想必是前辈所为。”
“没错。”清妙坦然承认后，饶有兴致地问道，“看出什么了？”
路小悠心中猜测大概是跟灵魂有关，嘴上只说：“我阵法水平不高，都是自己胡乱学的。师父没教过我。”
却没想到清妙赞了她：“我布的可都是天机阵，你能看出一二，已经很不错了。”
“何为天机阵？”路小悠立刻追问。
清妙却笑而不答。
路小悠这些年为了研究出撕裂空间的阵法，对着云逸留下的那几套阵法玉简鼓捣，布阵拆阵、繁化简化，变换着花样去研究，早就苦恼学海有涯无法超脱——
因此忍了忍，路小悠最后还是说出了口：“前辈教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