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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第一百零八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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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炙烤下的影视城一片闷热,午休时间, 所有人都蔫了吧唧的, 随便路过一片有些许阴影的地方,都能看到趁机打盹的群演们。

    小颖去买了几盒藿香正气水,打着小伞往回跑, 入口处的工作人员全都躲在伞下, 同样有点发晕, 随便看了眼她胸前的牌子就放行了。小颖一路赶回龙飞凤舞的片场, 进了一间临时休息室,发现桌上的外卖盒子只吃了几口,躺椅上也没人,再仔细一瞧, 正主就躲在角落里, 一手举着手机, 一手抱着小风扇猛吹, 走近了一听,还有隐约的哭声。

    小颖的心咯噔了一下, 赶紧上前。

    “你快点把录音还给我。”森森眼角泛红,哽咽着说“你换我的铃声就罢了,还把我的文件删掉,你太过分了!那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森小姐, 就这么一点小事, 你不依不饶地闹了我几天是什么意思啊?”电话那头的人冷哼, “你是不是暗示我现在比不上七年前了?你给我说清楚,我哪儿对你不好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森森辩解“我只是习惯那个铃声了,你不能把它从我手机里删除,我答应你,以后不用它做闹钟铃声了,就存在手机里,这样行不行?”

    “我考虑一下。”对方架子很大,她一再退步恳求,还是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了,我要下车了,下午要在这边待好几个小时,晚上看你表现吧,多叫几声老公听听,我说不定就大发慈悲还给你了。”

    “陆辰昱,你这个坏蛋。”森森咬牙切齿。

    “什么?”那边冷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端正你的态度。”

    “没什么,你听错了。”森森含糊不清地回答,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老公辛苦了。”

    那边飞了个大大的么么哒过来,然后是一阵轻响,估计下了车,一会儿就有陌生的声音恭敬传来:“陆总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张董在天海居备下薄酒替您接风洗尘,不如现在移步过去?”

    “准备一间大会议室,把我要的资料全都拿过去,一页都不能少。通知相关人员五分钟内到场,你们张董要是赶不回来,耽误了正事,让他自行去向你们董事长说明情况。”

    面容俊逸的年轻男人从车里走出来,立即有两男两女拎着公文包从后面两辆车下来跟上,气势直接碾压这位孤身上来打前锋的好汉。

    果然如传闻说的一样,陆总这个人软硬不吃,十分难对付。

    “好、好,我马上让张董回来。”好汉额头冒汗,赶紧躲到一边去打电话。

    然而他不知道,陆总惯喜欢吃软的,只不过现在软乎乎的媳妇挂了他电话,他理一理西装,又是一个酷guy。趁着乘电梯上楼的几十秒间隙里,陆辰昱还给小颖发了消息,他有点不放心森森的情况,得到还算满意的保证,这才把手机扔给卜峰保管。

    影视城里,森森说完最后一句话,回头看见眼睛瞪得老大的小颖,脸上的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全被小助理看了去。

    “森姐姐,你刚刚吓我一跳。”小颖主动打破气氛,有些惴惴不安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哭了。”

    森森用手指抹掉眼角的一粒泪珠,若无其事地回到躺椅坐下,说:“下午有哭戏,我酝酿一下情绪。”

    小颖接过她手里的小风扇,对着她戴头套的脑袋拼命吹。现在正是炎热的季节,拍古装戏最辛苦了,以森森现在的咖位,其实犯不着来一部小ip网剧里给人做配,顾总也不会脑子一抽给她安排这种项目。本来,这部剧是原sunflower组合里一个成员的,限定组合解散以后,成员的发展情况各不相同,有人一飞冲天跻身顶流,有人稳扎稳打步步上升,还有人直接没有了姓名。

    森森属于稳步上升的,结婚的事情爆出来以后,不可避免地流失了一批粉丝,但新的粉丝也在不断累积,从心动开始,事业粉的比例逐渐加大。和她相比,接这部戏的成员就没那么顺利了,她原本是主唱定位,然而干不过那些真正vocal系的大咖歌手,挣扎大半年后开始尝试演戏,没想到脚扭伤了,无奈之下只好拜托暂时有档期的森森前来救场。

    自从上一部电影心动票房大爆以后,森森现在接戏有了更多的选择权,无论是公司还是经纪人都想让她走贵精不贵多的路子,上半年只拍了个高质量的谈话综艺,发展了一下时尚资源,筹备新歌,至于影视方面,一个部门的人还没帮她挑出最满意的。陆辰昱平时工作很忙,森森有好几个大白天是一个人在家抠脚过的,反正有时间,姐妹打电话来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森姐姐真的没事吗?”小颖观察她的表情,试探性地说“我听说下午和你对戏的人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眼神瞟啊瞟,声音又轻,跟做贼似的。

    森森听了,脸上没什么反应,跟陆辰昱飚完一场戏后,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她知道陆辰昱和小颖以及并不同意她接这部戏的经纪人在担心什么,下午和她对戏的人,是姜华。

    森森是帮以前组合成员救场,而那位姐妹由于咖位不够只能接到这种小ip小制作的网剧,演的还是炮灰角色,但姜华是拿过影帝荣誉的人,不管怎么说,他沦落到这般境地还是很让人唏嘘。他参演这部戏的情况,森森是知道的,但她还是决定来,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很震惊,但森森想的是“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当时她在颁奖礼“自曝身世”堪称搅动了娱乐圈的风云,互联网是有记忆的,第二天就有人从旮旯底里翻出了二十年前的机场视频,狠狠打了姜华的脸。原来,当年那个大闹机场被保安赶出去的女人不是什么精神病和狂热粉丝,她指着姜华鼻子骂“没有良心”、“抛妻弃女”这一切都是真的。

    记者疯了一般,纷纷想挖出陈年老料,一波涌向森森,要她出示证据,一波涌向姜华,要他回应。然而两边都没有人回应,反倒是厉害的网友把这些事一段一段地扒出来。

    当然,l。k出了不少力。

    姜华的好男人形象大跌,老婆孩子接连被骚扰,一家人没法出门。张娴跟他大吵了一架,但没有离婚,他们的婚姻被姜正的病绑死了,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张娴也不是当年那个颠倒众生的女神了,女演员一旦过了三十岁,事业就开始走下坡路,她心里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和姜华一条道走到黑了。

    再说了,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她跟姜华相处二十年,对他了解很深,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经常觉得姜华对她和孩子的态度若即若离,看似真诚实则冷漠,她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只是没想到,过往是以这种方式曝出来罢了,更没想到的是,被姜华抛弃的女儿也进了娱乐圈,而且人气极高,于是场面变得极其难看。

    姜森是流量艺人出身,粉丝多,她年纪又小,这件事闹得很大,热搜挂了几天,太多人出于同情站在她那边了,先前和姜华相熟的导演、制片、投资人纷纷跟他们一家断了联系,导致昔日影帝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

    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渣男渣女遍地都是,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但姜华抛妻弃女犯了众怒,因为这不仅仅是娱乐圈的八卦,而是伦理和道德的颠覆。自那之后,姜华很难再找到工作,大制作、大荧幕的电影项目就不要想了,就连电视剧行业都对用不用他保持十分谨慎的态度。

    龙飞凤舞的导演没什么名气,能请来姜华算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还给姜华安排了一个父亲的角色。再加上先前谈好合同的女演员受伤,现在由森森顶上,这一来二去,片场化身修罗场。

    姜华饰演一个为了官途把两个女儿送进宫的父亲,森森饰演的妃嫔在前期“凤斗”阶段就落败了,后期的重头戏将由她妹妹,也就是本剧女主角来负责。森森被人陷害,罪名加身,皇帝怜她一片真心,特别允许她跟父亲见最后一面。今天下午的戏是这个角色的高光时刻,这个配角能不能让人记住,很大程度上要看森森在终局来临时发挥得如何。

    短暂的午休时间结束,副导演通知道具、灯光、摄影部门准备,演员都去补妆,准备开拍。

    经纪人赶过来,还带了个拖油瓶顾总,l。k上到挂名老板下到助理保镖全都来了片场,紧紧盯着森森,生怕出什么事。森森弄好妆发出来,就看到导演监视器后面站着一群表情凝重的人。

    森森:“”有什么好紧张的。

    演员就位,森森由几个官兵带着,走位到指定区域。她垂着头,发髻凌乱,那张绝美的脸妆容残破,嘴角还有被震怒的皇帝“打”出来的血渍,宫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对戏的演员由另一边上来,森森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两颗毫无神采的眼珠间或一轮,许久才找到焦点。

    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单手放在背后,微微佝偻着腰,眉头紧皱,眼神里毫不掩饰失望的情绪。

    森森看到他,似乎是被他细微的表情伤到,她就站在那里,努力挺直脊背,一滴泪从眼角瞬间滑落。

    她的眼睛红通通的,既让人揪心又格外固执,那种蕴含着千万种情绪的感觉扑面而来。

    姜华:“”他晃了一下神,自恃演戏多年不惧任何挑战但还是被森森震了一下。就这么走了一下神,他的表情就不对了,导演立即喊停,问:“姜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姜华避开森森的视线,定了定神,说:“抱歉,我准备好了。”

    “那行,这段再来一遍,正式拍了啊。”顿了一下,导演又说“森森要酝酿情绪,不好总是从那个状态里出来,大家加把劲,争取速战速决。”

    小颖和化妆师给森森擦了下汗,补了粉底,演员把刚才的走位重来一遍,姜华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当森森抬起头来,那滴眼泪落下来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有失望、心痛,更多的是不敢看。

    剧本里没有这个细节,姜华闭眼睛的反应也不太符合这个人物冷酷无情的性格设定,但那一瞬间,导演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对这个被他当做牺牲品的女儿的愧疚感情,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反映了这个人物脆弱的一面,导演很满意。

    “好!”导演喊卡,让他们准备下一条。

    跟电影咖合作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演员拍这种走心的戏都很动情,能把人带进去,导演感觉拍起来很顺手。不过这只是他暂时的想法,没多久,他就被自己打脸了。

    接下来的戏里,森森开始说台词。

    “爹”她落魄、凄惨地站在那里,她把对方当做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亲人,而对方却只将她弃之敝履,冒充妹妹的事情被揭发,死罪降临,做父亲的也只是觉得她做得不够好,没能好好保护好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儿。

    森森饰演的角色爱慕虚荣,平时又飞扬跋扈,经常给家里惹事,但因为个原因,她就该为了妹妹去死吗?

    她和她的母亲阻碍了他的前程,就应该被牺牲掉吗?

    姜华又一次走神,脸上再次出现了愧疚、不忍的情绪,而这会儿是完全不合时宜的。

    “卡!”导演喊“重来重来!”

    化妆师上前给森森补妆,姜华站在一边调整心情,有人上前帮他擦了下汗,走开了。没有人管他,他听到边上的人围着森森说话,女孩还在情绪里没出来,说话的时候带着气音,听起来很是惹人怜惜:“没事的,接着拍吧。”

    再次开始。

    姜华知道这是戏,森森在说人物的台词,他演了几十年戏,真的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今天这项技能失效了,只要森森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朝他看过来,他的心就会狠狠震动。她一哭,他就心就揪了起来,会不由自主想很多不应该在拍戏的时候想的问题。

    当年她出生的时候,他高兴过一会儿,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一个男人初为人父的心情吧?很快,他意识到这个女娃娃的存在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天伦之乐,而是意味着麻烦,巨大的麻烦。

    他那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森森的母亲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他不可能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自然,也就不可能承认这个女儿。

    撑着过了几年,他找到了出头的机会,冷着脸把森茉丽赶走,他当时很坚定,很冷酷,任由她怎么哭闹都没有松动一下。再后来,森茉丽闹到机场、剧组,他不想跟她去扯那些说出来都丢脸的事,一次次让保安把她赶走。

    幸好这个女人脑子还正常,没直接把女儿抱过来。姜华想,没事的,森森那么小,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有记忆的,再过几年她就会忘了自己,到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新的人生了。

    这些事都发生二十年了,他的想法一直没变过,可谁想,他女儿长大了,突然走到他面前,含着泪喊他“爹”控诉他的不是。他明明意志很坚定的,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被这一声声“爹”给触动了心肠。

    是因为当下人人都站在她那边,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千万个人一起控诉他的罪孽吗?

    反正他做都做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爹,你为什么那么偏心?我也是你的女儿啊!”森森头发散乱,又跟发簪因激烈的晃动摔落下来,而她就在那一刻突然冲过来,一个弱女子居然冲破了官兵的防线,一把抓住姜华的胳膊,声嘶力竭地质问“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我明明也是你的女儿!难道只有妹妹能给家族带来荣耀,我就不行吗?她逃出京城以后,已经成了家里的拖累,你还要保她?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角落是留给我的?”

    她在牢狱里受尽苦楚,身体十分虚弱,现在用了一百分的力气抓着姜华,其实也只是虚虚地握着。但姜华却觉得那只胳膊无比沉重,好像抬都抬不起来。

    我也是你的女儿。

    姜正的智力犹如一个五岁小孩,成了家里的拖累,你还是选择他。

    你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角落是留给我的?

    二十年了,她一个人不知道在什么角落里被风吹雨打,如今好好地长大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一直没有好好看过她。

    姜华仓惶抬头,看到一对凄厉的眼睛,红得厉害,像在滴血,那是由临死前的绝望、痛苦和对父爱的渴求组成的,她执拗地盯着他,好像要看进他内心深处。

    她在等他的回答,嘴唇在轻轻抖动。后面的官兵上来拉她,可她抓得那么紧,仿佛将他的胳膊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脉,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证明,是他和这个人间的联系,而他一次又一次把她推开,这一回,还是将她送上死路。

    “生在我家,是你的不幸,你就当做”姜华嗓音颤抖,台词破碎,深吸一口气,后面几个字却没能说出来。

    你就当做没有我这个父亲。爹对不起你。

    对着那双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他没法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姜华闭上眼睛,完全不想去看森森。

    “卡!”导演宣布暂停,坐在监视器那边叹气。

    姜华状态不对,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但堂堂影帝级别的演员被一个年轻小辈碾压得这么彻底,实在是太难看了。在信息时代,大家或多或少都会上网冲浪,必须吃过姜华姜森这口大瓜。虽然大家都能理解姜华因为愧对姜森而接不住戏的情况,但他们站得远,只看到姜森的情绪饱满,台词顺畅,十分感染人,而姜华浑身都在发抖,眼神狼狈不已,好像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

    啧,姜森都能不受任何影响全情投入表演,姜华演了几十年的戏,积累的东西全都喂狗了?

    导演让大家休息半小时,调整状态再继续。

    小颖得了特许,举着手机在一边拍森森,听到森森声嘶力竭地呐喊和质问,她的眼睛不禁流了出来,手一抖,就拿不稳手机,画面完全糊掉了。她擦擦眼泪,心痛地说:“那个姜华在搞什么,姐姐眼睛都哭肿了。”

    kevin和经纪人去找了森森。

    “没事吧?”kevin有点担忧,刚才看森森的表演,他有点分不清真假,生怕森森陷在姜华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到时候陆辰昱肯定又来找他算账。

    森森还没有完全出戏,眼里含着泪,眼眶又红又肿,再加上故意被弄乱的妆发和服装,凄凄惨惨戚戚,任谁看了都会心疼,甚至忍不住去抱抱这个纤弱的姑娘。

    她冲kevin摇摇头,一滴泪潸然而下。

    kevin:“”他发誓,下次不来探班了。森森这一落泪,他的心像被人拿着刀子在割。

    经纪人倒是冷静,往某个方向投去一瞥,突然淡笑:“森森,看来你做演员这条路,未来不可限量啊。”

    “那还用说。”kevin拍胸口“我都快被她演哭了。”

    他早些年一直在国外居住,对中华文化了解不深,也不是很懂这类宫斗剧的魅力,但森森的表演完全冲破了文化隔阂,kevin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对亲情和爱情的绝望,对自己命运的悲戚,还有一丝对生的渴求。

    kevin看了这几场戏下来,心情有点丧。

    “顾总过奖了。”森森哑着嗓子说“我不是科班出身,很幸运在这两年遇到许多良师,得到他们指点,这部戏我尽力演好,希望不负所托。”

    经纪人满意地点头:“能让别人心甘情愿教你,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小颖端着水杯和小风扇过来,插了根吸管,递到森森面前。

    经纪人见状,跟kevin说:“顾总,天太热了,我们还是别堵在这儿,容易闷。”

    kevin点头,和经纪人去另一边说话。

    森森坐在小马扎上,化妆师过来帮她整理妆发。小颖蹲在森森面前,看她泪痕未干,目光黯淡无神,一时也把握不好她是受了戏的影响,还是真的在演戏过程中掺杂了别的感情。

    “姐姐,那个谁害你ng太多次了,你一定累坏了。”

    “没事。”森森语气平静,也有些淡,有意无意地说“今天可以拍完的。”

    说着,她往导演那边看了一眼,姜华被导演和编剧围住,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在给他讲戏。

    影帝还要网剧导演讲戏?

    森森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

    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一过,这场戏重新开拍。森森补完妆重新上场,小颖收拾好东西,赶紧带着手机和充电宝找个位置准备拍森森。本来片场是不允许随意摄像的,陆辰昱让kevin给剧组塞了点辛苦费,小颖就成了全场唯一一个非专业摄影师。

    开始了开始了,她点开录像按钮,把镜头对准森森。

    森森的眼泪说来就来,这一次情绪似乎比先前更饱满,姜华起先还能维持一个冷酷严厉的父亲形象,没多久表情就发生了变化。随着森森抓住他的胳膊,一步步逼近,一声声质问,他一个踉跄,连站都没站稳。

    “卡!”导演有点火了“重来!”

    “你为什么那么偏心?我也是你的女儿啊!”“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角落是留给我的?”

    “爹!”

    午后太阳炙烤着地面,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和痛苦绝望的哭泣在所有工作人员耳边回荡。一次次重来,大家像是有了默契似的,没有人出声埋怨,都是默默地整理道具,等候重来。

    小颖的眼泪流了一次又一次,一方面是为了剧中人物心疼,另一方面是替森森心疼。

    这么大的太阳,每一次拍摄,她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最饱满动人的情绪来演绎,一次又一次,所有工作人员都发现她嗓子哑了,眼睛的红肿再怎么用粉底都遮不住。由于在高温环境下站了太久,她的脑袋开始发晕,走路的时候踉踉跄跄,活脱脱真成了那个从牢狱里跑出来的弃妃。

    她的样子如此狼狈、凄惨,她的对手却未能压制住她的光芒。

    小颖忍不住了,随便挑了一段视频发给陆辰昱,收了手机,捂着嘴巴流眼泪。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旁边还有人发出了啜泣的声音,扭头去看,是道具组的一个工作人员,还有今天来探班的小说原作者。

    原作者和两个编剧站在一块,抱着剧本看森森和姜华的这场表演。她们是创作这个故事的人,知道森森饰演的角色只是前期的炮灰,是让女主角决定回来复仇的重要原因,但现在她们的心都被森森牵着走了。

    这个人物是无辜的,虽然她性格不招人喜欢,行事高调,但她也没做错什么,却被父亲当成了牺牲品,冒充妹妹进宫,刚得到皇帝的一点点宠爱,却因被人诬陷导致身份暴露,最终落得惨死的下场。

    编剧们都很唏嘘,小颖看着她们,突然又开心起来,表情又哭又笑的,觉得自己有点像傻子。

    终于,导演喊过的时候,小颖飞扑过去抱住森森,眼泪把她戏服都沾湿了。

    “你怎么了?”森森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问,然而声音无比沙哑,跟感冒了似的。小颖吓了一跳,赶紧扶着森森回去休息。

    森森拍今天的戏,几乎把这辈子的劲都用上了,跟拼命一样。拍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小颖喊来化妆师,手忙脚乱地把头套拿下来,再帮她除掉厚厚的戏服。不管是头套和戏服,小颖伸手一捏,感觉里面的汗都快溢出水来了。

    “姐姐怎么样?”她赶紧递上水杯。

    “有点晕。”森森嘴唇发白,疲惫地笑了一下“再拍最后一场在牢里跟皇帝见面的戏,我就杀青了。”

    小颖见她不太对,迅速找到白天去买的藿香正气水,开了一瓶给她灌下,然后蹲在凳子前看她的反应:“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难喝的药水从喉咙里流进身体里,森森精神好了点。她摇摇头,说:“没事,先回酒店吧,导演说了,我今天可以好好休息。”

    “好,那我们马上回去。”

    kevin和经纪人也留到了最后,确认森森身体没事,一路将她送去坐车。车门打开,森森正要上去的时候,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森森。”

    音量不大,好像怕惊动什么似的,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齐齐回头,看到脱掉戏服的姜华,大家瞬间警惕起来。真的,遇到那种试图跟森森炒cp的小鲜肉都没这么紧张。

    森森对他的声音很敏感,动作停了一下,回头。

    先前跟他对了那么多场戏,这是她眼神最平淡的一次,柔柔的,没带什么特殊情绪,还透着明显的疲惫。

    姜华不觉苦笑,上前一步,问:“森森,可以跟你谈谈吗?”

    “没看到森姐姐累成这个样子了吗?”小颖从来不敢怼别的明星艺人,怕给森森招黑,但今天她忍不住了,大着胆子说“都怪你,一直忘词拖延时间,让森姐姐在太阳底下晒了三个多小时。”

    l。k的顾总和森森的经纪人由着小助理叭叭叭,也没有要拉着的意思。姜华沉默片刻,他今天不是忘词,而是没法控制情绪,经过今天和森森的相处,他有些心里话想跟森森说,这需要放下身段和脾气,还可能会遭遇比上一次更冷漠的对待,但姜华决定迈出这一步。

    “时间地点你定。”他看着森森说。

    希望她能给他一次,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的机会,或者说,诚恳道歉的机会。

    森森漠然半晌,说:“不用了。”

    姜华最表情一边,试图挽回:“森森”

    “我们之间的话,在今天已经说尽了。”

    说完,森森上了车,小颖立即跟上去,大力把门关上。

    l。k的一行人驱车离开,姜华站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他这辈子大概没能明白一件事,在森茉丽母女最辛苦的时候他不在,一旦她们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他以后想做任何补偿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因为,女人独立了不需要丈夫,女儿长大了不需要爸爸,他彻底不被需要了。

    车内开了冷气,平稳地朝下榻的酒店驶去。森森半躺椅背上休息,小颖在一边发消息,跟陆辰昱报告行程进度。直到回了酒店,小颖跟她对完明天的安排出来,通知陆辰昱:“姐姐在休息了。”

    陆辰昱估摸着森森卸妆和洗澡要用的时间,半个小时后,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那边一接通,屏幕上就出现了白花花的一团泡沫,接着,森森白皙稚嫩的肌肤出现在镜头里。她用手臂举着手机,从陆辰昱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纤瘦的脖颈和锁骨。

    陆辰昱也在酒店里,本来在工作,这下直接把笔记本推开,往床头一靠,不满地说:“你胸口那堆白了吧唧的东西是什么?碍我眼了,把它们弄掉。”

    森森咯咯咯地笑。

    她找了个支架,把手机放在浴缸边上,然后顺势趴下,像学生时代趴桌子似的,笑眯眯地看着手机。

    她今天用的沐浴露特别容易起泡泡,不管她怎么动,身上还是满满的泡沫。

    陆辰昱着急。

    老婆在泡澡,的那种,他什么都看不到。

    憋出火来了。

    “累不累?”他皱着眉头问,一半是心疼森森今天拍戏辛苦,一半是心疼自己辛苦。

    森森洗过脸,皮肤白净,半湿的头发用发呆扎了个兔子耳朵,一缕湿发俏皮地落下来,贴在她肩头,陆辰昱看着,总想替她拨开。

    她望着手机里的男人微笑,并不打算避讳:“累。”

    森森趴在离手机很近的地方,肩背线条优美,如深海人鱼一般,再加上泡泡阻挡,肌肤时隐时现,再加上她今天确实累到了,肢体松展开来,神情慵懒,像小猫一样,安静又乖巧,比平时更勾人。

    陆辰昱发愁,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差的。

    浴缸浴缸浴缸陆辰昱盯着屏幕里的人鱼,开始在脑内生产黄色废料。

    “我会提前两天回来。”他居然还能保持理智跟森森聊天,牛逼了。

    “昱哥,我没事的,你不要给自己压力,按计划来,过两天我杀青,在家里休息几天,养好精神等你回来,好不好?”森森说着,为了增加说服力,又加了句“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个礼物呀。”

    养好精神?陆辰昱明白她的暗示了,浑身酥麻地点头,眼看就要拐进岔路了,幸好及时刹住了车:“好不行,你今天是不是跟姜华一起拍戏?”

    森森的脸皱起来,她真的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我今天用演技碾压了他。”她挥舞着小拳头炫耀。

    “这么厉害啊。”陆辰昱勾唇,不依不饶地问“今天晚上会失眠么?眼泪会不会打湿枕头?”

    森森怒了:“我真的没事。”

    “睡不着的话就跟我聊天。”陆辰昱没理会她的小脾气,认真地说。

    森森不好意思再板着脸,点头:“好。”

    “要睡了?”陆辰昱不知廉耻地提要求“有没有什么睡前福利?你站起来,给我看看别的地儿?或者拍张照片发过来。”

    啪,通话断了。

    森森有点恼怒,自从结婚以后,这个人的脑子就坏掉了,坏掉了!

    第二天,森森的戏份杀青了,工作人员送上鲜花,又合了影。姜华昨天吃了闭门羹,今天没他的戏,就没有再出现了。本剧男女主角走上来,男主角说:“听说你昨天演得很动情,没想到今天跟我对戏那么收,我被你感染得开始自我反省是个渣男了。”

    刚刚拍戏的时候,森森在地牢里看他那个眼神,完全就是个心已经死掉的人,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他作为皇帝,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有赐予她爱情和收回荣宠的权力,但在那一刻,身份带给他的优越感全部消失了,他知道,他无法再控制这个曾经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

    森森受宠若惊:“前辈过奖了。”

    她年轻,演技过关,在剧组的时候踏实努力,关键人还这么谦虚。男女主角都知道,森森以后会是演艺圈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女主角以前演过宫斗剧,她预感姜森饰演的这个角色下线的戏份会是本剧的第一个爆点,所以特意赶来跟她搞好关系,这样以后剧播出的时候就可以更好地互动,顺便借点对方的人气。

    森森跟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又跟那位躺床上养病的姐妹交代差事完成,在周边逛了两天,打道回府。

    刚到家就收到一个包裹,打开是一个小小的优盘。

    陆。:还你了。

    陆辰昱发来信息,森森忘了跟他说过什么,不禁有点疑惑。她从书房拿了台电脑,带去楼上卧室打开,发现优盘里头有好几个声音文件。

    原来是把她的铃声还回来了。

    “森森,起床了宝贝儿,我都起来了,你怎么还睡懒觉呢?好学生是不可以赖床的。宝贝儿起床啦,要是迟到了,小心我打你屁股哦!”——17岁的男朋友。

    “森森,起床了宝贝儿,我都起来了,你怎么还睡懒觉呢?好老婆是不可以赖床的。宝贝儿起床啦,你不起来吃饭的话,我就过来吃你咯!”——24岁的老公。

    “嫁给你,我嫁给昱哥的。”——16岁的女朋友。

    森森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幼稚鬼,几个录音而已,跟什么宝贝似的藏了这么久。她把三个文件传到手机里,准备换地闹钟铃声,指尖放在屏幕上,好久都没按下去。

    算了,再让他高兴几天吧。

    听了那么多年,耳朵确实免疫了,他要是愿意录新的,她倒是不介意用。

    森森趴在床上摆弄手机,两只脚丫子翘起来,一上一下地晃动,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没注意到有人从浴室出来,逐步朝她接近。

    “你太讨厌了!我这么讨厌啊?呜呜,我收回。乖,亲哥哥一下”

    听了遍现在的铃声,森森不知不觉笑起来。冷不防一只大手按下来,沿着她大腿的曲线试探而上。

    “啊!”森森悚然回头,手机都飞出去了“陆辰昱,你吓死我了!”

    他歪着坐下来,垂眸看她,眼里是满满的笑意:“一个人在家听我的声音,这么想我啊?”

    森森躲开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心疼地把摔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嘴里嘟囔着:“你都回来了,为什么要寄快递?”

    “你不是说要礼物?”陆辰昱张开怀抱“我就是礼物。”

    森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

    “你好厚的脸皮呀。”

    陆辰昱勾唇:“过来。”

    森森踌躇了一下,还是慢吞吞过去了,随即被男人抱了个满怀。一段时间不见,其实两个人都有点想念彼此。森森看过不少婚恋题材的剧本,故事里都说,相爱久了,感情就会变淡。但森森觉得,她和陆辰昱都经常不着家,每次相聚都要隔一段时间,每次相见,他都能带给她新鲜感。

    好像对他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森森忽然想,或许七年前她的离开就是为了换来现在的生活,离开,是为了更好地相爱。

    她从陆辰昱怀抱里抬头,问:“为什么还是提前回来了?”

    “知道你今天回家,不想让你等。”陆辰昱亲了亲她的额头,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顿了顿,又说“总归有点放心不下。”

    永远都不想再让她等了。

    森森脸颊泛起红晕,感觉心里在冒粉红色的小泡泡。

    陆辰昱顺势吻住她,忽然说:“森森,我们结婚吧。”

    “啊?”森森没反应过来。

    “婚礼。”陆辰昱说“是不是要办一下了?”

    小颖发来的那段视频里,森森哭得那么厉害,她把所有想对姜华说的话都融在那个角色的台词里了,像是在跟过去告别。陆辰昱反复看了很多次,突然意识到,在森森心里,其实仪式感很重要。

    森森愣愣地看着他,说:“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我们最近都没时间。”

    她这边友情客串的网剧刚杀青,经纪人已经替她相中新的戏了,估计休息不了多久,很快就要进组。

    “总要办的,咱们现在开始准备,成不成?”

    森森看了他良久,点了点头。

    陆辰昱心里陡然绽放一片绚烂的烟花,兀自开心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说:“忘了,应该在浴室里求婚的。”说完,他起身走进浴室,冲森森勾勾手指“宝贝儿,过来。”

    森森小碎步跑过去,中途像是意识到什么,停步转身,摆摆手:“不了不了。”

    她觉得有猫腻。

    谁会在浴室里求婚?这让她联想到上次在酒店视频,陆辰昱那个按捺不住的眼神浴室里百分百有诈!

    陆辰昱阴谋败露,当即沉下脸:“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进来看一眼。”

    他刚拾掇了半天呢,她居然不上当,气不气人。

    森森趁他还没出来,果断抱着电脑手机下楼。

    “不管你在浴室里放了什么东西,晚上睡觉前你得收拾干净,不然我睡客房。”森森说“你刚刚出差回来,好好休息吧,我去楼下跑跑步。”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陆辰昱捏紧拳头,胸口情绪翻腾。不一会儿,他又调节好了心情,大步跟上。

    健身房么?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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