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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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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淡风轻,旭日方升。

    万道金光般晨曦,为这秀挺俊拔、气势雄伟的黄山涂上了一片淡黄。

    有些人方自出门,有些人却仍酣睡未醒。

    然而黄山“朝天坪’上,却已陆续登上了不下数十拨武林人物。

    这些均是来自字内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天下群豪、武林俊彦。

    毫无疑问地,这是一场自昔年最后一次黄山论剑后,数十年来最为震惊寰宇的一次盛会。

    一个藉藉无名的后起之秀,竟然只身邀斗成名多年、武林中闻名丧胆的一代魔头:二魔、四邪、六位守内绝顶高手!胆识、豪气,已足使群豪心折、字内震撼。

    何况这一场盛会有关昔年离奇失踪、宇内共尊的一代仙侠“一尊”的个人恩怨。

    再则,在这一场盛会中,更可以证明那武功旷古绝今的“幽灵书生”究竟是否盖代奇才:柳含烟。

    黑道邪魔欲一睹这位奇人的庐山真面目,看看他到底有何惊人之处,是否长着三头六臂,更希望这位胆大包天的性傲

    后生血溅黄山,给白道人士几分颜色。

    白道仁侠,内心敬佩于这位年轻俊彦的豪气胆略之余,更是要一睹这位人中祥麟、武林英俊的功力风范,却希望他能一举歼灭这些凶人,为武林伸正义,为宇内开太平,同时一吐数十年来道消魔长,处处抬不起头来的怨气。

    一些深有自知之明的武林末流角色,却只有希望凑凑热闹、饱饱眼福,若干年后也可以在自己子孙面前吹嘘一番,引以自豪。

    渐渐地“朝天坪”的武林人物越来越多,但是空气中却是寂静若死、鸦雀无声,除了晨风拂过树枝,人们脚下的沙沙声响外,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之声,静的使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因为谁都知道片刻之后,自己眼前将要展开一场足以使石破天惊,风云色变,草木含悲,惊神泣鬼的殊死搏斗。

    惨烈、罕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且,这一场搏斗更是一场正邪搏斗。

    无殊宇内正邪两派、黑白二道的较量,关系着道魔消长、武林宁乱、正邪盛衰。

    也可以说,这一场搏斗可以注定在场每一个人的今后命运。

    故而没有一个人不是心情沉重,沉甸甸地,谁都懒得说上一句话。

    纵是熟人,见面也不过各自点头招呼,互不相识,无一面之缘的,就更不必说啦。

    来得早的早已选好了有利观望的地方站着等待。

    来得晚的,却只好被摒于人墙之外找寻空隙。

    突然,一阵梵铃响处“朝天坪”东端步履轻快飘然,鱼贯地走上一行宝像庄严的僧人。

    一望而知,这是武功素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

    为首的一位高年僧人,身材高大,面红须白,举止稳重,露着一种自然慑人威严。

    正是少林派当代掌门,德高望重的慧觉大师。

    少林派在武林中的威望果然不虚,慧觉大师甫抵场缘,在场天下群豪无不肃然起敬,躬身为礼。

    慧觉大师也自单掌立胸不住答礼,但彼此间均未说一句话。

    “乖乖!”人群中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目之人,一伸舌头,尖声说道:“少林派有数高手全来了,掌门、各院堂主持、四大护法、十八罗汉,嘿!嘿!热闹,热”

    第二个“闹”字尚未出口,突然无声,但见他张口结舌,不言不动,一双鼠目滴溜溜乱转,目光显得焦急已极。

    不用说,多嘴招来了祸根,吃哪位高手暗中点了穴道。

    想是身边请人,也自极为讨厌他那付长相及他那多嘴,有心要他好看,只看了他一眼,便自又转过头去注视场中。

    半晌,方自人群中缓步走出一个中年大汉,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轻笑说道:“朋友,今儿个这场盛会非同小可,想瞧热闹就少说话,否则更难受的还在后头。”

    那獐头鼠目的汉子,想是被这人一掌拍开了穴道,这人话声方落,他便自满面通红,极为窘迫地无言急步走去。

    中年大汉望着他背影微微一笑,又复隐入人群中。

    这边慧觉大师一行诸僧,方自站定,人群西端急步走过几个人来。

    群豪但觉眼前一亮,惊叹之声一时四起。

    原来这几个人正是仲孙玉、徐振飞以及仲孙双成、王寒梅、陆菱艳三位姑娘。

    慧觉大师老远地便已看见仲孙玉诸人,神情一喜急步迎上,在数丈外与诸人低语数声,然后转身并肩走了过来。

    双方一一见礼毕,禁不住一阵低声寒暄。

    仲孙双成、王寒梅、陆菱艳三女,却是神色焦急地将六道目光不住在人群中搜索。

    片刻过后,仲孙双成突然侧转娇靥低声说道:“艳妹,你以为她们会来么?”

    “谁?”陆菱艳道:“雪妹?还是云姑?”

    仲孙双成道:“两者都是。”

    陆菱艳微一沉吟,点头说道:“她们都会来,也都该来,但是她们却躲着我们。”

    仲孙双成轻叹一声,默然无言。

    三女明艳照人、清丽如仙的绝代风华,早已吸引了在场天下群豪的千百道目光。

    正派人士只是惊叹,邪道人士却是垂涎人迷,但慑于“神医”盛名。少林派威风,故而只是用眼睛看,却不敢有丝毫表示。

    然而内里,也仍有不知厉害,不知死活之辈,美色当前,顿忘所以。

    仲孙双成这边儿,方自一叹默然,那边儿一堆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喷喷怪声,跟着有人阴阳怪气地淫笑说道:“你们看,这三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好端端地为何叹起气来,那对含颦的娇模样儿委实令人心疼,如此美人儿,这般好机会,我岂能错过,嘿,嘿”周围诸人闻声回顾,但见说话的却是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神情猥琐,眉宇直透凶气的汉子。

    诸人狠狠地盯了那汉子一眼,尚未说话。

    突然一声轻笑,自人群中,缓步走出一名书生装束的中年文士,深注了那汉子一眼,笑道:“朋友尊姓大名?”

    那汉子一怔说道:“在下‘花蝶蝴’花冲,怎么?朋友”

    周围群豪神色方自微微一变。

    中年文士却已轻笑一声,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名震白j黑水一带的‘花蝴蝶’驾到,那就难怪啦!”

    那汉子又是一怔,挑眉说道:“朋友呼唤花冲,不知有何教言?”

    中年文士一笑,摇头说道:“岂敢,你我天南地北。素不相识,在下怎敢当教言二字,只不过看花师傅远道来,心中不忍,欲进两句忠言而已。”

    花冲双目凶光一闪,方自一声冷哼。

    中年文士恍如未闻,笑容一敛,说道:“以朋友盛名,也许“神医’、少林,尚未放在眼内,但朋友恐怕还不知这三位姑娘

    已经身列‘五老丐’门墙,这五位老神仙,宇内无人不知,想必不用在下多做介绍,朋友既是远道来自白山黑水,若是为着几句轻薄话儿,把性命留在黄山,似乎太以不值。”

    “住口!”花冲一声轻喝,狞笑说道:“不错,花冲惹不起‘五老丐’,但收拾你却是绰绰有余。”

    中年文士笑说道:“那个自然,花师傅的功力高绝。威震东北,在下不过是江南一介无名之人。”

    突然有人接口说道:“大哥今日确也真好性子,交待一声,让兄弟们把他赶下黄山算了。”

    中年文十微一摇头接道:“人家远来是客,我若真的如此,岂不计人耻笑江南四十六舵不懂江湖礼仪。”

    花冲人耳一声“江南四十六舵”心中一震,深注中年文士一眼,说道:“朋友尊姓大名?隶属‘江南四十六舵’哪一舵?”

    中年文士略一沉吟,蹙眉说道:“朋友这句话儿实令在下难以作答,在下隶于每一舵。”

    花冲一怔,怒声说道:“花冲与四十六舵主曾有数面之缘,朋友最好个要相戏,以免伤了双方和气。”

    中年文士微一摇头,尚未说话。

    人群中突然有人笑说道:“这家伙真是有眼无珠,连‘谈笑书生’燕小飞,燕总舵主都不认识,可笑,也可怜!”

    此言一出,花冲神色大变“哦!”地一卢,抱拳说道:“花冲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燕总舵主大驾亲临,花冲失敬了。”

    倏转身形,迈步就走!

    人群中传出一声冷哼,一人方自掠出。

    中年文士微一挥手,道:“这种人由他去吧,好戏即将上场,哪有那么多闲功夫?莫要错过眼福。”

    转身又复隐入人群中。

    这边一场小纠纷方歇“朝天坪”上,又自陆续登上了两批武林人士。

    走在前面的一批,是两位神情威猛,及一位相貌清奇的老者,三人边走边谈,状颇欢愉,正是那“千面神君”齐振大,与秋仁杰、狄英杰_二兄弟。

    他们三人一上“朝天坪”老远地便看见仲孙玉诸人与少林慧觉大师诸僧站在一起,脚步一紧,飞快走了过来。

    及至仲孙玉发现三人时,三人已抵五支以内,得睹故人,虽不胜欢愉,但他却也不禁蹙眉,暗忖道:“麻烦来啦,稍时倒叫我如何向狄老儿兄弟交待”

    但闻齐振天大笑说道:“老哥哥,多月不见,你倒清瘦了不少,莫非又遇到了什么烦人事儿么?”

    仲孙玉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地道:“老弟此次怎地简从而出,你那素来引以自豪的十二健儿呢?”

    齐振大哈哈一笑,说道:“此次只看群魔授首,又非前来抢宝,带那么多人做甚?”

    转注三女一眼,又道:“三位姑娘别来可好?”

    三女早已急步走过裣衽为礼。

    双方见礼毕,但闻狄英杰突然轻咦一声,诧声说道:“仲孙大侠,愚兄弟那雪丫头”

    诸人心中一震,默然无言。

    徐振飞老脸上更是显得羞愧无限。

    仲孙玉将口数张,欲言又止。

    狄仁杰、齐振天二人脸上笑容渐渐隐去,将四道目光凝注在仲孙玉一张颇为尴尬的老脸上,但却不说一句话。

    狄英杰人目此情,神色一变,急道:“仲孙大侠,莫非”

    “二庄主且慢焦急”仲孙玉话声至此,暗忖道:“这事迟早总要向人家有个交待,干脆。”

    暗一咬牙,双眉一轩,方待接话。

    “二位庄主,小老儿该死。”徐振飞急步上前,身形一矮,就要向狄仁杰兄弟跪倒。

    狄仁杰一怔,忙不迭地将徐振飞架起,诧声说道:“徐老哥,你这是做什么,岂不折煞狄仁杰兄弟?”

    徐振飞哪里还跪得下去?站在狄仁杰兄弟面前,皓首低垂,身形连颤,老泪纵横却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狄仁杰兄弟看在眼内,更是讶然欲绝,四道目光转向仲孙玉,方待要问。

    仲孙玉微一摆首,苦笑说道:“二位庄主且莫动问,仲孙玉险些儿无颜相见,早已羞愧欲绝了”

    喟然一叹,接着将狄映雪一番遭遇,概略地说了一遍。

    话声一落,苦笑说道:“仲孙玉错在一身,无话可说,听候贤昆仲处置。”

    狄英杰静听之余,虽然神色刹那数变,怒不可遏,但狄仁杰神色却是一直平静的出奇,仲孙玉话声方落,他突然一笑说道:“仲孙大侠你这是什么话儿?徐老哥也请不必自责,这是命,也是运,不瞒诸位说,狄仁杰早就看出雪丫头无此福份,只不过当时不忍泼她冷水罢啦,如今她能得夫如此,狄仁杰已属至为满足!”

    诸人做梦也料不到他竟会有此一说,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一句话儿来。

    徐振飞神情更为激动,双目凝注狄仁杰,身形连颤,泪如泉涌,半晌,方挤出一句:

    “老庄主,徐振飞自知罪孽深重”

    狄仁杰肃然接道:“徐老哥何出此言?雪儿福薄,若无云姑娘一番安排,尚不知成何局面,今能得配‘三生’老神仙高足,狄仁杰已感天大荣宠。”

    徐振飞老脸上一阵抽搐,默然无言。

    仲孙玉凝注狄仁杰半晌,方始一叹说道:“狄老哥,仲孙玉算是服了你了。”

    狄仁杰淡淡一笑,说道:“仲孙大侠,别人不知,你应该知道狄仁杰对于相人之术,颇懂一点皮毛,服之一字,还是请收回吧!”

    仲孙玉方待再说,一旁慧党大师突然低诵一声佛号,合十说道:“狄檀樾这份胸襟,为常人所难企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狄檀樾后福无穷。”

    狄仁杰忙一恭身说道:“狄仁杰乃一介腐儒,武林末学,怎敢当大师如此谬奖?大师佛门得道高僧,当知一啄一饮,莫非前定,无缘姻缘不能强求。”

    慧觉大师肃然道:“不为念想国系,万事皆要随缘,檀樾应是佛门中人,老袖随时恭迎!”转身退后。

    狄仁杰心中一震,顿时怔住,半晌,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向着慧觉大师微一躬身。

    仲孙玉心中暗暗一震,庄容说道:“狄庄主,仲孙玉为庄主贺!”

    狄仁杰微笑说道:“多谢仲孙大侠!”

    齐振天看在眼内,微一皱眉,方待说话。

    但闻有人说道:“乖乖,你们瞧,各门派全来啦!”

    诸人闻声回顾,可不是,数批武林人物又自登上“朝天坪”

    武当、峨嵋、邛崃、昆仑、雪山

    僧、道、俗全有,不下百人。

    渐渐地,登上“朝天坪”的武林人物越来越少。

    放眼望去“朝天坪”上黑鸦鸦的一片,除靠山峰一面之外,其他三面,几乎全站满了人,看来天下群豪差不多全到齐了。

    朝阳已近山峰,仅有的一些低声谈话,也自趋于平静。

    整个“朝天坪”上鸦雀无声、寂静如死,空气显得极为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

    群豪的心情也随着渐升旭日而越来越紧张,因为代表着字内正邪两派的几位人物即将出现在自己眼前。

    尽管群豪中有人见过“二魔”、“四邪”这六位武林人闻名丧胆、杀人不眨眼的盖世魔头,但大多数均只是,只闻其名而无缘一见其人的,平肾泊见,但今日却极为想见。

    金轮渐近中天,群豪之中有些人已是额头微现汗迹,不知是难堪烈日照晒,抑或是由于平日惧为追命阎罗的几位凶人即将出现,心中过于紧张所致。

    突然,数声厉啸传自峰下,直透云表,划破长空。

    “来啦!”不少人心中一震,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

    啸声方落,群豪但觉眼前一花“朝天坪”中央,已自站定六个相貌凶恶,一望直能使人胆落的灰衣老人。

    正是那哀牢“二魔”:“阳魔”申屠君、“阴魔”皇甫松。

    勾漏“四邪”:“百毒翁”丰天化、“独臂天尊”司徒雷、“秃鹰”西门豹、“赤发史”巴玄中。

    六人身影方自落人群豪眼中,群豪打心底便自响起一声惊呼。原来“二魔”申屠君。皇甫松二人双腿已是齐膝断去,所余下的是四根肉桩般大腿。

    六人只一站定,便自将十二道冷电目光,由左至右向全场环顾一周,不言不动,神情桀傲凶残已极。

    这一眼,又使不少来自宇内各处的群豪,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朝天坪”上更静。

    王寒梅突然冷哼一声,方要扑出。

    仲孙玉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拉住,轻声说道:“丫头,忍一会儿,你师伯今日包你能大快师仇。”

    王寒梅双目尽赤,只恨得银牙乱咬,但却动弹不得。

    邪派代表人物已经出现,那位代表着正派的“幽灵书生”

    至今仍未现身。

    群豪焦虑紧张,但仲孙玉诸人尤甚,一方面急于想见“幽灵书生”一方面又为他至今仍未现身而焦虑,再一方面,又为至今未看见“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侠及狄一风、狄映雪二人而心急。

    烈日仅差一线,便上中天“朝天坪”中央“二魔”、“四邪”六张阴寒冷酷的丑脸上,已渐泛起一丝不耐、愤怒与困惑的交杂神色。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烈日已上中天。

    蓦地“阳魔”申屠君双眉一挑,怒声说道:“老夫道这小狗真的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只身邀斗老夫六兄弟,原来只是个言出无信、临阵脱逃的懦夫,好教老夫兄弟失望。”

    仲孙玉微一蹙眉,默然不语。

    三女却是秀眉倒挑,樱口一张,方待出言相叱。

    突然一声恍如发自冰窟的冷笑,起自四方,一个细若游丝的冰冷话声道:“瞎了眼的东西,少爷早到多时,你们视而不见,却怪得谁?”

    声音轻微飘忽不定,但在场群豪,无一不听的清晰。

    六个老魔不由神色一变,倏然转身,仰视峰顶。

    仲孙玉诸人方自一喜,三女身形更是一颤。

    群豪心中方自一震。

    “轰”一声震天大响,黄山绝峰突然爆裂!

    乱石激扬,尘土弥空。

    一条淡黑人影,随着闪电一般,自十丈峰顶冲天拔起,半途一个飞旋,陨石般飞泻而下。

    天下群豪再也忍不住心中震骇,齐齐扬起一声轰雷般惊呼。三女更是各以纤手掩口,一颗心险些脱腔而出。

    就在群豪惊呼声中,这条淡黑人影堕势突然一顿,人影敛处,六魔头面前十丈处,赫然仁定一位身着黑色儒服、面貌丑陋的年轻书生。

    他不言不动,直如一尊石像,神情冷峻、不带一丝表情,委实人如其号“幽灵书生”

    三女忍不住心中激动,娇躯一闪,就向斗场中扑去。

    仲孙玉、齐振天、狄仁杰眼明手快,各人一把硬将三女已冲出去两尺的娇躯拉回,仲孙玉更是脸色一沉,轻喝说道:“你们三人怎地如此不知轻重?高手过招,丝毫不能分心,何况今日乃系一场罕绝人寰的殊死搏斗。小不忍则乱大谋,岂能以儿戏视之?”

    陆菱艳、王寒梅、仲孙双成闻言心中一震,倏垂螓首,默然无言。

    仲孙玉心中也觉不忍,暗暗一叹,改容又道:“丫头们,你们且莫着急,此时方揭序幕,时间还多着呢,难道你们还信不过八位老神仙么?”

    仲孙双成猛一抬头,妙目中泪光隐现地,惑声说道:“成儿姐妹怎敢信不过五位师尊及三位师叔,只是眼前恶战即将展开,时已至今,仍未见他们八位老人家现身,爹能怪成儿姐妹

    们心急么?”

    此言一出仲孙玉不禁哑然,呆了一呆,不由暗忖:“是啊!

    八位老神仙怎地至今未见踪迹,莫非有什么要紧事儿缠身么?

    可是哪有比这件事还为重要的”

    略一沉吟,苦笑一声,尚未说话。

    但闻场中“阴魔”皇甫松冷冷一笑,阴侧恻地说道:“原来小鬼竟先来一步,隐身峰顶,这么看来,你倒不失为守信之人。”

    “幽灵书生”冷哼一声,道:“少爷何许人也,岂肯失信于你们这般东西,时隔数月,你们一切该已准备就绪。”

    “阳魔”申屠君桀桀一笑,道:“不劳阁下烦心,老夫兄弟早已预备妥当”

    突然一声大喝:“抬上来!”

    话声甫落“朝天坪”上已自如飞登上七名壮汉,这七名壮汉各肩负一具漆黑铜棺,大步向斗场下走来。

    群豪忍不住一丝寒意直冒而上,数声轻微惊呼,倏然扬起。

    申屠君微一挥手,七名壮汉一齐将肩上钢棺放下,转身而去。

    申屠君双目凶光一闪,桀桀笑道:“阁下可曾看到,这是老夫特别预备之物,你我七人,恰好七具,铜棺三寸,阁下谅必不致怪老夫兄弟太过吝啬。”

    “幽灵书生”冷冷地看了排列整齐的七具铜棺一眼,说道:

    “武林人死后,能葬之以棺的已属难得,看来我倒要谢谢尔等好意,不过我以为你们用的机会要比我用的机会多的多。”

    申屠君尚未说话,皇甫松突然阴笑一声,说道:“小鬼这句话儿说得有嫌过早,你该知道老夫兄弟;素来不做无把握的许诺。”

    “幽灵书生”双目冷电光芒一闪,冷冷说道:“这个少爷知道,‘二魔’、‘四邪’凡事均经过一番缜密计划,不然阴谋不足以得逞,但是你们也应该知道,少爷从来不做无把握的邀约,尤其是当着字内群豪。”

    这声音虽然极为冷峻,然而听在三女耳中,心灵深处却有一种异样感受,她们希望他能看她们一眼,哪怕仅只一瞥,但是她们毕竟失望了,泪水跟着滚落香腮,因为这位“幽灵书生”自始至今,始终未曾向她们投过一瞥。

    她们仅能看到他的侧面,但这已经够多了,因为这侧面轮廓,已是熟悉的令她们梦寐难忘。

    但闻皇甫松冷笑说道:“如此更好,小鬼体要徒逞口舌之利,须知武功一道可是丝毫逞强不得。”

    “幽灵书生”道:“少爷没那么多闲功夫与你唇斗舌战,是否逞强,稍时你们当必自知。”

    皇甫松冷冷一笑,尚未说话。

    申屠君双目凶光一闪,突然怒声说道:“何必等稍时!烈日早过中天,老夫兄弟这就要你血溅‘朝天坪’。”

    ‘幽灵书生”微一摇头,道:“尔等迟早必死,何必急于一时,现在少爷尚有几句话未曾交待。”

    申屠君怒声说道:“小鬼有屁快放,老夫兄弟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幽灵书生”冷冷一笑,道:“老鬼口齿不净,罪孽又加一等,岂止尔等不耐烦,天下群豪眼睁睁地看着尔等授首横尸,早已心急万分,但是少爷这句话儿至为重要,却是不得不在尔等伏诛之前做一交待。”

    双目突然神光暴射地厉声接道:“老鬼,尔等难道忘了少爷昔日曾经说过,要当着天下群豪之面,-一揭发尔等罪状了么?”

    此言一出“二魔”、“四邪”心中不由暗暗一震,莫明其妙地齐齐打了一个寒噤。

    “阴魔”皇甫松强笑一声,说道:“时光不早,小鬼最好快说,老夫兄弟生平杀人无算,如果这也称得上罪孽的话,那老夫兄弟一身罪孽,多的不可胜数,小鬼你尽管说吧!”

    皇甫松不愧老奸巨猾,这句话无非是说我们六人杀人太多,多杀一两个人又算了什么?

    “幽灵书生”冷哼一声,双目神光逼视皇甫松厉声说道:

    “老鬼不必巧言多辩,企图替自己洗刷罪名,你们可敢当着天下群豪之面,承认昔年六人联手、卑鄙无耻地谋害‘一尊’,二人灭绝人性、令人发指地谋害自己恩重如山的师尊‘无忧老人’凌子云么?”

    此言一出,群豪中立起一阵骚动,仲孙玉、齐振天、慧觉大师等人更是心神大震地暗忖道:“原来‘二魔’竟是宇内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无忧老人’门下,难怪会有这么一身足以脾脱武林的高绝功力。”

    心中虽然如此惊叹,但却不由对“二魔”这种忘恩负义的弑师行为,更为蔑视不耻、切齿痛恨!

    六个魔头冷哼一声,十二道凶焰毕露的目光略一环顾“朝天坪”上立刻鸦雀无声。

    皇甫松收回目光,冷冷一笑,点头说道:“不错,老夫兄弟敢做敢当,承认你所说的俱是事实,‘一尊’死鬼志满意得,老夫兄弟无法忍受,合该当诛,同时老夫兄弟做事向来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说什么联手不联手,你该怪他自己学艺不精,至于无忧老鬼那是老夫兄弟私事,你小鬼还不配过问,再说老夫兄弟之所以这么做自有其道理在!小鬼你”“住口!”“幽灵书生”一声霹雳般大喝,震得六魔头神色方自一变,他却突仰首一阵悲愤长笑,只笑得六魔头脸色连变。

    血气微翻。

    笑声一落,他身形连颤,咬牙切齿地厉声道:“好一群卑鄙无耻、罪该万死的东西,你们生性卑鄙,嫉妒‘一尊’声名在宇内强过自己,加以昔年黄山论剑,‘一尊’前辈技压群豪,威能服众,一招之差,使得你们屈居末位,你们不但不感激‘一尊’前辈手下留情,反而怀恨在心,趁着昔年‘一尊’运功之时六人联手,横施那毁容、刖足、废功之卑鄙狠毒手段,然后将‘一尊’前辈尸身抛落千丈深渊,又复挑拨离间,害得‘一尊’前辈情天生变,导致武林中丧失数百年轻俊彦,如今‘一尊’前辈身残妻死、骨肉失散,这深重罪孽己够你们万死有余,‘无忧老人’虽事不关我,但少爷为武林一分子,却不能坐视你们这种灭绝人性。忘恩负义的弑师行为而不顾,何况少爷受‘无忧老人’临终重托,必欲将你们二人除去!综此两笔血债,少爷今日誓必将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消我心头之恨!”

    一番话只说得六魔头凶狠无已的老脸上,阵白阵红,哑口无言。

    半晌方闻皇甫松阴阴一笑,狞声说道:“小鬼不必再行多说,这两笔帐老夫兄弟认下就是,只是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小鬼若能将老夫兄弟挫败,这两笔帐自能收回,如若你小鬼受挫于老夫兄弟之手”

    “幽灵书生”突然冷笑一声,接道:“老鬼不必担心,少爷若是落败,自会将一颗大好头颅,双手奉上。”

    皇甫松双目凶光一闪,狞笑说道:“好极,时光不早,我们可以就此打住,老夫兄弟是你邀来,客随主便,小鬼你快将战法说出吧!”

    “幽灵书生”冷笑说道:“老鬼何必故示大方,如何战法少爷并无意见,悉听尊便,我要让你们尽量施展你们几个月来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研究来的阴谋伎俩,好让你们在少爷手下死的口服心服。”

    皇甫松细眉一轩,方待说话。

    一直未曾开口的“四邪”中“百毒翁”丰天化突然冷冷说道:“皇甫兄,恭敬不如从命,人家既是如此豪情万丈,我们何必强人所难!”

    “幽灵书生”一笑说道:“百毒老鬼,你那点笨拙无已的心智,最好少在少爷面前卖弄,少爷一言既出,纵是斧钺加身也绝无反悔,你一旁着急怎地!”

    邓天化老脸一热,倏然无言。

    “幽灵书生”冷冷一笑,转注皇甫松道:“老鬼,尔等不用犹豫,只管说出,少爷无不乐于奉陪。”

    皇甫松冷冷一笑,暗暗骂道:“小鬼,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老夫兄弟心狠手辣,稍时只要取了你的小命,老夫不相信如个大胆敢说一句话”

    目中凶光一闪,阴侧恻地说道:“既是如此,老夫兄弟只好从命!”

    话锋一顿,随又一笑说道:“你我是足堪脾睨宇内的绝顶高手,高手过招绝非平常一干庸才可比,何况你我今日这场乃是各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甘心的殊死搏斗,似乎更应该以一些新奇的法儿行之,方不负你我今日之会,也不致使远道而来的天下群豪失望,更可以为后世武林留下一段佳话,若是单单徒手拼命,便显得太以俗不可耐,老夫以为你我可以三阵为限,两胜者生,两负者死,小鬼你以为如何?”

    “幽灵书生”微一点头,毫不考虑地说道:“少爷说过,听凭尔等,你且说出这第一阵。”

    皇甫松阴阴一笑,说道:“不忙,小鬼!若是老夫兄弟落败,老夫兄弟束手就缚任宰任割,若是你”“幽灵书生”一笑接道:“老鬼委实狡猾的可以,少爷就再说一遍,少爷若是落败,立刻将这颗大好头颅奉上。”

    皇松甫暗暗一喜,道:“小鬼,这可是当着天下群豪。”

    “幽灵书生”双目神光一闪,冷然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老鬼,倒是你们六人难以令少爷相信。”

    皇甫松尚未说话,申屠君突然浓眉一挑,怒声说道:“小鬼住口!老夫兄弟虽然心狠手辣、恶名远播,但生平从未失信于人,更何况对你这年轻后生!我六人之中若有一人食言,你唯老夫是问就是。”

    “幽灵书生”微微一笑,头点说道:“就凭你这句话,少爷稍时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就是,皇甫松,这第一阵!”

    皇甫松阴阴一笑,狞声说道:“这第一阵,由老夫郑大弟与你小鬼较量一桩新鲜玩艺儿,小鬼你有得受的啦!”

    话声一顿,向着“百毒翁”郑天化微一招手,道:“丰大弟请!”

    郑天化应声大步越出,在“幽灵书生”面前五丈处一站,狞笑一声,袍袖微振,一条碧影电射而出,碧影一敛,郑天化面前地上,赫然蜷着一条长短不及一尺的小蛇,这条小蛇通体碧绿,背上一条极细金线,由蛇首直透尾端。

    大下群豪连同“幽灵书生”在内,人目这条小蛇,方自一怔。

    郑天化已自狞笑说道:“小鬼,你可识得此蛇?”

    幽灵书生道:“少爷如连这都不知道,岂不显得太以孤陋寡闻,此蛇名唤‘翠里镶金’乃是‘碧玉’、‘金线’合种,产自南荒,可对?”

    “幽灵书生”说的不错,这种蛇确是“碧玉”、“金线”合种,产自南荒,凶绝已极,毒性之烈,天下蛇类中无出其右者,只要被咬上一口,就是功力再高之人也难以幸免,普天之下只有一种解药,那就是“百年天蜈血”只须一滴,毒性立解,但这“百年天蜈血”却又何处去找?即或知道何处能找到,但被咬伤之人最多只能苟延顿饭功夫,这还是指内功极为精纯之人而言。

    但见郑天化神色微微一变,狞笑说道:“小鬼见识倒还差强人意。”

    倏然住口,右掌一招,碧影一闪,那条小蛇已自倒飞人手,但见他只以大、食二指轻捏着蛇尾,左臂一招,径向蛇首迎去。

    手臂蛇首方一相接,郑天化身形一阵轻颤,显然他故意让这条蛇咬上一口。

    群豪心中一震,方自扬起一阵惊呼,郑天化突然一声桀桀怪笑,右腕一翻,又将小蛇向口中送去,一阵咀嚼,格格有声地竟将一条奇毒无比的“翠里镶金”活生生地吃了下去。

    看得群豪心神大震,一丝寒气直冒顶门,张口结舌,做声不得。

    即连申屠君、皇甫松等五魔头也看得心惊肉跳、惊然动容,暗地里为郑天化担上把冷汗!

    但见郑天化,抚掌,狠毒异常地狞笑说道:“小鬼,你如能如法炮制,丰天化便即认输,接住!”

    抱袖一扬,又是一线碧影向“幽灵书生”电射而去。

    群豪连同六老魔均自以为“幽灵书生”必会心惊胆寒地闪身躲避,自甘认输,即或不是闪身躲避,也必是手忙脚乱地想法子将那条小蛇接住。

    哪知大谬不然,那条“翠里镶金”距离“幽灵书生”面门不及两尺,却仍见他神色泰然地视若无睹。

    六个老魔头心中一震,暗骂一声:“小鬼找死!”

    群豪方自暴起一声惊呼!仲孙玉诸人以及三女一颗心险些夺腔而出,一声惊呼尚未出口。

    “啊!”又是一声骇然大呼,群豪揉了揉眼,不禁心神狂震;张口结舌,做声不得!六魔头更是骇然色变、心胆欲裂。

    仲孙玉请人心中猛地一震,随即恍然大悟,暗暗一喜,忖道:“这回阴沟里翻船,郑老狗你要乖乖地认输了。”

    原来就在碧影距离“幽灵书生”面门不及半尺之际,但见他冷冷一笑,微一偏首“叭”

    地一声,竟让那条奇毒无比的“翠里镶金”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他恍若未觉,任凭那条碧绿小蛇悬挂在肩上,朗笑一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你这蠢材,郑天化,你休要仗着‘百毒’囊中那些所谓奇毒无比的东西能吓倒少爷,还有多少你不妨一齐抖出,少爷也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武学。”

    郑天化略一思忖,突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小鬼,你从何处弄来了‘百年天蜈血’?”

    “天蜈血?”“幽灵书生”冷冷一笑,道:“蠢材!你以为只有你囊中那瓶‘百年天蜈血’才能解得了这‘翠里镶金’之奇毒么?少爷索性让你惊奇一下,你自号‘百毒翁’当知百年前有位‘千毒人魔’丁元山手著一本‘万毒之宗’”

    郑天化神情一震,厉声说道:“小鬼,莫非那本‘万毒之宗’现在你手?”

    “幽灵书生”微微一笑,点头说道:“这回你倒很聪明,不错,少爷这本‘万毒之宗’乃是‘无忧老人’所赠。”

    丰天化脸色一变,混身如堕冰窟,黯然一叹,道:“小鬼,算你造化大,这第一阵老夫认输就是厂转身大步而回。

    白道群豪打心底里暴起一声欢呼!仲孙玉诸人及三女更是暗捏一把冷汗、心跳不已。

    邪道人士却是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幽灵书生”冷冷一笑,说道:“既是如此,少爷承让了,郑天化你这条奇珍不要了么?待少爷将它除去算了。”

    话声方落“叭!”地一声,那条碧绿小蛇竟似力尽一般突然堕地,寂然不动,显然业已死去。

    李天化恍若未闻,走回己方,向着“二魔”微一躬身,黯然说道:“小弟不济,未能夺得首阵”

    皇甫松微一摆手,强笑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哪小鬼既然已得‘万毒之宗’如今已是万毒难侵,郑大弟不必过于自责,咱们还有二阵,且请一旁歇息去吧!”

    郑天化又一躬身,无言退下。

    但闻对面“幽灵书生”扬声说道:“皇甫松,一阵已过,你且说说这第二阵!”

    皇甫松故示大方,一笑说道:“老夫兄弟成名多年,首阵出题,已属有失身份,这第二阵该由小鬼你来决定。”

    “幽灵书生”冷笑说道:“皇甫松,休要再行卖弄你那浅薄心智,少爷岂肯做那有始无终之人,你尽管放心出题,刀山油锅少爷无不奉陪。”

    皇甫松暗暗一喜,道:“既是如此,老夫只得二次从命了正派群豪听得不由暗骂一声无耻。

    但闻皇甫松阴阴一笑,接道:“这二阵既非上刀山,也非下油锅,老夫只要你相距五丈与老夫对拆一掌,不过老夫先要把话说在前面,老夫与申屠兄向来是水火相济、联手对敌,你若认为吃亏,老夫可以另行出题。”

    此言一出,群豪不禁又是一阵大哗,以成名多年的二魔来说,与一个年轻后辈单打独斗已属有失身份,如今不但自己出题,竟然还要与申屠君联手对敌,委实太以说不过去。话虽如此,但群豪慑于六个老魔头淫威,却无人敢说一句话儿。

    “阿弥陀佛!”突然一声宏亮佛号,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大步越出,向着双方微一躬身,肃然说道:“老袖当着七位绝世高人,此时此地本不应失礼插嘴,然而今日此会,有关后世安危、武林宁乱,老袖忝为一派掌门,为宇内苍生,为少林本门却不得不斗胆而出,老油以为这第二阵较量似显不公,请皇甫松前辈卓裁!”

    五魔闻言齐齐色变,他们做梦也料不到这老和尚竟然如此大胆,即连群豪也不禁暗为慧觉大师捏上一把冷汗,但对这位佛门高僧的满脸正义、一颗虎胆,却又不禁为之深感敬佩与惭愧。

    申屠君冷哼一声,右掌缓缓抬起。

    数条灰色人影自慧觉大师身后疾掠而出,一齐射落慧觉大师身侧,原来是少林四大护法,各院主持,双掌合十,宝像肃穆,向着群魔怒目而视。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皇甫松微一摆手,深注诸僧一眼,冷冷一笑说道:“少林武功绝冠字内,老夫兄弟却是不屑一顾,小和尚,你可是觉得老夫兄弟以二对一,心中不平么?”

    慧党大师微一欠身,肃然说道:“慧觉不敢,但请皇甫松前辈自珍盛名。”

    皇甫松双目凶光暴射,一阵令人寒栗的桀桀冷笑,说道:

    “小和尚,冲着你这一句话儿,老夫兄弟日后就要对少林多加照顾。”

    慧觉大师心中一震,双目神光暴射,双目一轩,方待发话。

    突然一声娇叱响自诸僧身后,三女联袂电射而出,王寒梅更是面布寒霜、秀眉倒挑地指着皇甫松叱道:“老鬼,不要以为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鬼魅伎俩吓得了谁,姑娘还有一笔血债尚未向尔索取,你以为今日你们能活着下得了‘朝天坪’么?”

    皇甫松方自脸色一变,突然一声怒喝:“丫头找死!”

    身后西门豹电射而出,飞扑王寒梅。

    诸人一惊,方待拒敌。

    “西门豹,还不与少爷滚回去!”一条淡黑人影疾射迎上,但闻“砰!”一声,西门豹一声闷哼,身形飞退而回。

    淡黑人影随即飘然落地,却是那“幽灵书生”

    但见他双目冷电光芒一扫诸人,微一躬身,说道:“多谢诸位关怀,但在下话已出口,纵是斧钺加身,也绝无反悔之理,在下斗胆,还请各位退回。”

    三女倏感一阵激动,方待说话“幽灵书生”却已径自转身而去,一时百感交集,齐一跺足电射掠回。

    三女一退,慧党大师一叹,也自率着少林诸僧转身走回。

    “朝天坪”上刹那间又恢复一片死寂!

    但闻“幽灵书生”扬声说道:“皇甫松,少爷话儿想必你已悉人耳内,时间无多,只管与申屠老鬼放手施为就是。”

    皇甫松暗暗一喜,忖道:“这是你小鬼自寻死路,怨不得老夫兄弟。”

    只一挥手,申屠君一闪上前,与皇甫松并肩而立,怒喝一声:“小鬼,你要站稳了!”

    扬袖一挥,暗用十成“三阳神功”一掌带起一片狂涛,一股炙人欲焚的热流飞袭而去。

    他这边掌力方吐,皇甫松也自一声狞笑,十成功力的“阴气玄冰掌”跟着挥出,但未见一丝劲气。

    一热一冷,一前一后,两股明暗强劲无伦的掌力猛向五丈外“幽灵书生”撞去。

    “幽灵书生”却也未敢等闲视之,冷哼一声,暗中用十成师门神掌功力,双掌倏抬,飞翻而出。

    两股排山劲气方接“砰!”地一声震天大响,劲风四溢,热流飞旋,天地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这一掌委实称得上石破天惊、泣鬼惊神,群家心神大震,血气为之倒翻,忙不迭地纷纷向后退去。

    热流方自触身,仲孙玉突然忆起一事,心中狂震,一声“不好!”尚未呼出,倏闻一声闷哼,抬眼一望“二魔”挺立依然,神色得意阴残,但“幽灵书生”却已是衣袂狂飘,身形微微地一晃。

    “啊!”群豪忍不住一声惊呼!诸人惊然动容,三女却已花容失色!

    仲孙玉一时急气交集,咬牙切齿的暗骂道:“好一对卑鄙无耻的老鬼,竟用这种下流伎俩取胜,这孩子输的太冤枉了,太冤枉了。”

    在场群豪无一不是明眼人,但只有仲孙玉看出此中有诈,可见“二魔”这暗中取巧掩饰的是如何的天衣无缝。

    原来“幽灵书生”一听“二魔”明知自己师门神掌威震宇内,但却偏要与自己对掌,就知此中必有阴谋,早就暗将警惕之心提高,但他却疏忽了“二魔”狡黠已极地将两掌先后之间,错开了一瞬间的距离!

    他方自一掌击溃了申屠君的“三阳神功”紧接着一股强劲绝伦。冰冷刺骨的气流又自袭上身来,使得他再欲发掌已是不及,若非他随念而动的护身真气提起的早,他早已被震得连翻飞退、寒气攻心、血液凝固而亡。

    他虽然明知自己百中疏一地中了对方阴谋,但毕竟他已被对方掌劲震得身形微晃,分明已经落败,加以他天性的一身傲骨,使他绝不会在这种情形下揭穿对方阴谋,落人话柄。

    是以他虽然气的杀机狂炽、双目神光暴射,但一刹那间他又恢复了适才的平静、冷峻,淡淡一笑,说道:“这一阵少爷认输,皇甫松你且说说这三阵。”

    群魔虽感心中狂喜,但禁不住惧感脸上一热,皇甫松更是极为得意地暗暗狞笑道:“小鬼,看来今日你是死定了,老关这二阵不过牛刀小试,你即堕人老夫掌中,第三阵更是神鬼难

    逃,小鬼你等着挺尸吧!”

    表面上却淡淡一笑,说道:“适才第二阵老夫兄弟已引起公愤,这三阵老夫兄弟再不能落人话柄,由老夫一人与你较量一种新奇玩艺儿”

    突然一声沉喝:“抬上来!”

    “朝天坪”上应声上了适才七名壮汉。

    这七名壮汉甫一登上“朝天坪”群豪中有些人便自一怔,暗忖说道:“这几个老魔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但群豪中却也有不少人略一思忖,随即恍悟,不由心胆俱裂、魂飞魄散。张口结舌、做声不得。

    仲孙玉诸人及三女自然属于后者,不管他们心中是如何地震骇,如何地担忧,三女如何地急得珠泪泅流,但他们却无法阻止这场大会继续较量下去。

    少林诸僧神色肃然,慧觉大师更是双掌合十,不住低诵: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原来七名壮汉中有两对各以粗杠抬着两只巨缸,巨缸中满满地盛着一缸油,而另外三名壮汉则是分抱数捆业已劈好的干柴。

    入目此情,即连那神色冷峻的“幽灵书生”也自双目异采连闪地身形微微颤了一下。

    但这只是一刹那间,随即他又趋于冷漠,而且镇静的出奇。

    皇甫松何许人也,早已将“幽灵书生”适才一刹那间神色悉收眼底,暗暗一喜,狞笑一声,阴侧侧地说道:“小鬼,这是老夫别出心裁、绞尽脑汁,方始想出的一桩新奇且极为刺激的一种玩艺儿,你若不愿尝试,现在说明还来得及。”

    “幽灵书生”朗笑一声,说道:“皇甫松,看来你早就准备好了,不必多言,速速将这较量的法儿说出,多行不义必自弊,你倒要小心自食恶果。”

    皇甫松老脸一热,干笑说道:“这是老夫得意绝学,为了你这小鬼焉能不及早准备”

    话锋微顿,双目凶光一瞥已为七名壮汉停放妥当的两只巨缸,狞笑一声接道:“这种较量方法极为简单,这两只巨缸,人坐其中,缸沿及颈,稍时你我分坐一缸,缸外再加以熊熊大火,你找谁能在这沸油中静坐最久,便算得胜,你以为如何?”

    “幽灵书生”冷笑点头说道:“区区一只油缸,尚难不倒少爷,毫无异议,看来你大概是仰仗着你那颇有一些成就的‘阴气玄冰功’啦!”

    皇甫松阴阴一笑,说道:“小鬼这份镇静功夫,委实令人难及,只怕稍时一人缸”

    “幽灵书生”一笑说道:“老鬼何必逞口舌功夫,谁强谁弱稍时沸油之中,自见真章。”

    皇甫松闻言见状,心中不由地起了一阵狐疑,暗忖:“这小鬼怎地如此镇静,莫非他又有什么绝毒法儿不成”

    其实这也难怪他有这种想法,即连场外群豪仲孙玉诸人心急欲焚、忧虑欲绝之余,也不禁为“幽灵书生”这份平静得出奇的神态而大惑不解,也自以为他必已智珠在握、成竹在胸,饶是如此,诸人的一颗心,也不由揪的紧紧的,几乎忘却了呼吸,三女更是急的珠泪泅流、妙目尽赤,樱唇也被银牙咬的几乎渗出血来,身形摇摇欲堕,几乎不能自持。

    其实这也难怪他们如此,这桩较量,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生机甚为渺茫的事儿,功力再高,但究竟是血肉之躯,一个不慎,足以使尸骨无存,而眼前局势又是双方秋色平分、生死存亡全决定在这最后一阵之上,二人势必会竭力支持不使自己落败。

    何况二人之生死存亡,更关系着今后天下武林的安危宁乱。

    但是,他们却不知“幽灵书生”只是为了两笔血债及字内苍生、天下武林不得不咬紧牙关,强赴这场残酷绝伦的较量。

    但闻皇甫松冷冷一笑,狞声说道:“小鬼,诸事均已准备妥当,为免再行引人疑窦,让你先选一只缸儿。”

    “幽灵书生”微微一笑,道:“哀牢‘二魔’成名多年,盛名满字内,谅必不致在此时此地在这只小小的缸儿里暗施手脚。”

    这句话暗含讥讽,皇甫松焉能听不出来,老脸一热,暗暗骂道:“小鬼,且让你逞一时口舌之快,稍时你尸骨无存时,看你还能说些什么?”

    阴阴一笑,道:“既是如此,老夫占先啦!”袍袖微挥,身形已自拔起,闪电一般向左首一只巨缸中射去,偌大身形,如此快捷,却是连一点油星都未激起。

    这份功力却连那将他视为血海大仇,直欲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幽灵书生”都自暗暗点头。

    但见他一声轻笑,未见作势,一个身形,突然竟似有物曳行般,渐飞渐高地向右首那只巨缸上空飘去。

    至巨缸上空约十丈处,微微一顿,倏地头下脚上飞堕向下,距巨缸不及两尺竟又一个翻滚,方始头上脚下落人巨缸之中,身法之奇绝灵妙却较皇甫松不知高明几许。

    然而天下群豪似对这绝世身法视若无睹“朝天坪”上一寂若死。

    仲孙玉诸人却是更形紧张焦虑,尤其三女一颗芳心几乎已随“幽灵书生”同时堕入缸中,说不出痛苦、紧张、忧虑,她们不敢看却又想看,她们不敢想象后果,但却屏弃不了它。她们几乎忘却了一切,一颗心,整个儿都在右首那只巨缸上,冷汗涔涔、衣衫尽湿,几乎停止了呼吸!

    突然,皇甫松一声令人寒栗的狞笑:“点火!”

    七名壮汉躬身应声,一齐将那堆置在两只巨缸下面的干柴点燃。

    火势由小而大,火焰渐渐地高过了缸口,两股浓烟滚滚升起,直冲霄汉。

    火势越来越大,劈啪之声不绝于耳。

    起先,群豪尚能望见“幽灵书生”及皇甫松露缸沿的头部,渐渐地随着熊熊火势及越来越浓的黑烟,视线却被完全隔绝。

    两只巨缸完全看不见了。

    远远望去但见两个巨大火柱,烟焰飞腾,声势惊人。

    时间不过只是一瞬间功夫,但场外仲孙玉请人以及三女,却好似觉得长如几年。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日影一寸一寸地西斜。

    “朝天坪”上一寂若死,除了劈啪的燃烧声,及两个火柱中偶尔传出的一两声令人寒栗的吱吱声外,再听不到一丝别的声音。

    盏茶过去,火势依然,仍未见有甚动静。

    炙人若焚的热浪,迫得群豪忍不住渐渐地往后退去。

    仲孙玉请人以及三女,却似恍然无党,似十几尊石像般双目凝注在右首那根冲天的火柱,神色木然、不言不动,生似他们已失去了知觉,灵魂已出了窍。

    正在此际,天下群豪均直屏息瞪口、全神贯注在两根火柱上之际。

    由“朝天坪”右侧突然掠起一条淡蓝人影,悄无声息地向距离群豪身后约有五十余丈外的一株老树上落去。

    在那条淡蓝人影隐人老树枝叶中的刹那间,带起了一阵轻微的枝叶拂动声。

    一对站在最后,恍若情侣的年轻男女,似有所觉,不约而同地齐齐倏然回顾,但他们的头方转了一半,却似抵不过场中的吸引,随又转了过去。

    隐身于老树枝叶中的那人,也似为这场中的情景所吸引,半晌未再见动静。

    日影西斜,已是顿饭过去。

    火势似较前为小,但声势仍然惊人,只要挨上一点立即可能身化飞灰、尸骨无存。

    仲孙玉请人的神情渐渐地变了,脸色的可怕,头上青筋一条条暴起,汗珠滚滚而下,衣衫为之尽湿。

    三女双目尽赤,眼角上渐渐渗出血来,六只柔荑互握的紧紧地,尖尖指甲互相嵌入肌肤而不自知,三个妮娜娇躯也自泛起阵阵轻颤。

    突然一声绝望哀号发自三女口中,如中箭哀猿、春山啼鹃,令人闻之鼻酸泪下。

    紧接着,仲孙双成、王寒梅。陆菱艳三女状如疯狂一般地向决斗场中右首那根火柱扑去。

    群豪心神大震,忍不住齐齐一声惊呼!仲孙玉诸入倏然惊醒,抬眼一看,心胆欲裂,数声皋喝,仲孙玉、齐振天、狄仁杰兄弟联袂扑出。

    就在三女距离火柱不到两丈处,被仲孙玉等四人各自追及,一个个忙不迭地飞退而回。

    饶是如此,三女全身衣衫已是微焦,满头秀发被热焰灼的焦卷披散、肌肤赤红奇热。

    仲孙玉倏觉心中一阵刺痛,两行老泪夺眶而出,哑声呼道:“成儿,你们姐妹这是何苦?”

    三女身形一颤,悲呼一声:“含烟,他”话不成声,分投诸入怀中。

    慧觉大师老脸上一阵抽搐,双目凝注场中,合十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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