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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章 有些故事已经过去,有些恩怨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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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漫漫。

    李汝鱼似乎没有去寝卧休憩的意思,而是来到书房坐下,黑灯瞎火里默默的坐着,一只手按住腰间那柄锈迹已完全脱落的古剑。

    楚风重韵——朝歌!

    这是一柄承载着漫长岁月的古剑,是东土大骊王朝皇室传世之宝叶上秋露又名人间风雅的双生剑。

    朝歌犹在叶上秋露之上。

    安梨花一身银甲,却似轻衫,丝毫不影响她屈腿坐在窗台上。

    也丝毫不介意这个坐姿,浑身曲线都在月光下彻底落入李汝鱼的眼眸中,江湖儿女哪在意那许多世俗眼光。

    沉默。

    小半个时辰后,安梨花嗯了一声,“你有杀意?”

    想杀人?

    想杀谁?

    李汝鱼也嗯了一声,“我在等。”

    “等什么?”

    “等赵晋的诚意。”

    “赵晋的诚意?是什么?”

    “应该是来一个人,送一封信,信里是一个或者两个地址。”

    安梨花懂了,叹了口气。

    “确实该杀。”

    李汝鱼神色忧伤,“有些故事过去了,可有些故事过不去。”

    安梨花侧首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小男人,却有觉得他比自己更大,也许,任何一个小女人看见英雄,都和自己一样?

    轻声道:“我知道他们在那里。”

    李汝鱼有些意外,有些暖心,“谢谢。”

    安梨花摇头,“不用。”

    顿了下,接着道:“我只是作为一个女人的角度,觉得应该做这些事,原本想着,如果你真的死了,等天下大定,我用我的秀戎刀,我的凤嘴梨花枪去试试。”

    李汝鱼摇头,“你会输。”

    输就是死。

    安梨花话语忧伤,充斥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寂寞,“这世界,谁会在意我来过呢,死还是输,重要吗,毕竟我安梨花不是柳向阳。”

    看向窗外明月,“我安梨花,又是下一个柳向阳,也想做一个柳向阳。”

    向阳而生,向阳而死。

    多好。

    李汝鱼叹了口气,“活着,会有更多意义更多美好在等你,如今已确定薛讷不在这个世界,那么你可以放弃所有旧念,活下去。”

    语重心长的补充道:“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安梨花灿然一笑,脸上的两个梨涡就如黑洞一般,足以吞噬这个世界任何的美好,在这两个梨涡之前,一切风情都黯然失色。

    “这句是不是也可以对你自己说。”

    李汝鱼沉默不语。

    安梨花懂了。

    许久,才问道:“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你自己而活过?”

    李汝鱼笑了,“你没明白吗?”

    安梨花:“啊?”

    “我为了小小而活,她会是我的皇妃,所以我也是为自己而活,我了这个天下而活,没有这个天下,我就没有存在意义,所以我也是为了自己而活。”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因为我们个体是人,而是因为天下人是人。”

    “任何人,都不可能独立于天下之间而为人。”

    “那是神仙。”

    “然而世间是没有神仙的。”

    安梨花不屑的切了一句,“走了一趟东土,怎的变成了个教书先生,又酸又臭了?”

    李汝鱼也乐了,“有时候发现,在除了剑和血之外,其实也可以讲讲道理的,只不过大多时候,道理又没什么用。”

    世间,从来都是拳头和剑的事情。

    所以李汝鱼很向往异人浮生口中的那个世界——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世界。

    安梨花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他们的消息已经很久了,你今夜回来,他们还会乖乖在等你?”

    李汝鱼点头,“一定还在。”

    “他们傻吗?”

    李汝鱼反问:“他们傻吗?”

    安梨花愕然。

    李汝鱼笑道:“他们想逃离大凉,能逃到哪里去呢,去东海之上?别忘了,赵愭和王琨逃亡东海之后,至今还没有任何踪影,就算还活着,也只能在某个小岛上苟延残喘,逃亡北蛮草原?岳单大概是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毕竟要明白,岳单服气的人,并不是他俩的幕后之人,逃亡大理?大理之王白愁飞可不是大度的人,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其余江湖武道的白愁飞,决不允许大理再出现第二个白愁飞,所以他们是逃亡东土?可别忘了,风城主坐镇泰山之巅,而且女帝在东土,他俩不敢去的。”

    最后笑道:“而且他们也没想到我是诈死,更没想到我会在今夜动手,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绝对没办法逃离大凉!”

    安梨花翻了个白眼,“就你算计的好。”

    李汝鱼点头,“必须算计好,否则我有什么颜面去开封见她?”

    安梨花有些羡慕,“她付出了所有,包括尊严、梦想,换来了你的真心,也算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运。”

    李汝鱼正欲再说,安梨花倏然轻声道:“来了,我走了。”

    要不然被人看见,真说不清了。

    李汝鱼挥手,“慢走,不送。”

    安梨花气恼,“我就不走,我就要看世人怎么误会,我就要看谢晚溪能拿我怎么样。”

    李汝鱼苦笑,“小小没有那么小气。”

    安梨花切了一声,“那是你不懂女人。”

    李汝鱼摇头,“我不懂女人,但小小是文道圣人。”

    这是注定的事情。

    安梨花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得了,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免得世人说我安梨花不值钱,低三下四的望别人怀里钻。”

    话落,人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李汝鱼看着青云街坤王府方向,轻笑了一声,“下次我主动些。”

    已进入闺房的安梨花俏笑了一声。

    我可没那么随便。

    薛讷不在,我虽然成了“寡妇”,可有些事,我还需要时间,等有一天,我真能做到如你说那般,为了我安梨花自己而活的话——

    那一天,谁主动谁被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汝鱼起身,走到王府门前,看着那位在夜风中有些颤颤巍巍的老人,双手抱礼,弯腰做揖,“孙女婿李汝鱼,见过祖父。”

    在地动之灾中受了伤,如今已经闲居,再等一段日子就要提举洞霄宫致仕的谢琅哈哈一笑,扶起了李汝鱼,很是高兴他的称呼。

    乐道:“王府冷清,怎么不来谢府。”

    李汝鱼笑道:“您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今夜大概是睡不成的。”

    谢琅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拍了拍肩头,“睡不着好,总不能让我家晚溪白白泪眼独守长夜那许久。”

    李汝鱼惭愧的道:“让祖父生气了,当初诈死,确实是不敢告诉她。”

    谢琅点头,“大局要紧。”

    若非诈死那一着,李汝鱼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将江山掌控在手上,这一点谢琅作为一个男人,当然是站在孙女婿这一边的。

    男人嘛,大局为重,儿女情长为轻。

    谢琅拿出一封信,“先前有人送信到我府邸,要求我看完之后亲手誊抄一份,将原信烧掉之后,再亲手将这份誊抄本送来。”

    李汝鱼接过来,“是赵晋的信。”

    谢琅点头。

    李汝鱼拆开之后,只看了一眼便了然于心,道:“他终究还是赵室子弟的身份,所以这件事不便出面,必须借他人之手,否则传出去,赵室会寒了追随者的心。”

    谢琅抚须,“他是多虑了。”

    在谢琅看来,既然李汝鱼拿到了帝位,自然不可能再还回去。

    李汝鱼叹气,“他是对的。”

    谢琅讶然,“你该不会真的要——”

    李汝鱼信手一挫,手中的那封信化作灰烬飘散在夜风中,道:“可以是真的,只要天下亿万众生能有幸福平和,江山交还给赵室,我并无意见。”

    见谢琅有些不乐,李汝鱼便补充道:“祖父,我和小小要看的风采,远不是大凉一座天下能比拟的,那是一种你我甚至于整个历史上,谁都想象不到的美好世界。”

    那么美好的世界在等我,我为何留恋大凉?

    除非我看不见。

    或者又发生了什么事,让我看见那片光彩后不得不回大凉,那样的话,江山将继续在我李汝鱼手中,我也将给小小一座城。

    皇城!

    人都是这样,在高处希望看见更高处。

    若达不到更高处,便要留居高处。

    李汝鱼也是人。

    他也知道,如果无法带着小小停留那片星空之外的光彩世界里,那么就只有带着她在大凉天下,而李汝鱼,则会用一切给小小幸福。

    也给天下平和。

    所以他撒谎了,骗了安梨花。

    他没有为自己而活。

    只不过这些事情李汝鱼心中知道,至于对他而言重不重要?

    不重要。

    因为活着,有心爱的人,那么就是存在的意义。

    谢琅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决定吧,我反正是老了,也没甚想法,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晚年,能在死前抱一抱重孙子,就心满意足了。”

    李汝鱼点头,“会有那一天的。”

    又道:“祖父,你且回去歇着吧,我去为过去的故事划下结局。”

    谢琅嗯了一声。

    转身就走。

    李汝鱼按剑,目光穿透黑夜,穿过千山万水,最后落在了东海剑魔城,冷笑了一声,倒是躲了个好地方。

    在王府和安梨花交谈时,李汝鱼想起了很多人。

    但唯独有两人他没提及。

    不是想不起,而是这两个人一直在他心里。

    阿牧。

    以及那个还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的孩子。

    阿牧的小产,是因为白起成人之时,自己对抗天道雷霆之枪,在即将输的时候,阿牧出剑,导致小产,似乎怪不得别人。

    但只有李汝鱼知道,若非多个心眼分了心提防着某些人,当夜他不会输给那道雷霆之枪的。

    罪魁祸首自然是赵晋。

    然而赵晋有错吗?

    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赵室。

    没有错。

    可有些事,总要有人来承担后果。

    这无关道理和正义。

    只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准则,也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最基本的感情。

    既然赵晋已经送来了他要和李汝鱼合作的诚意,借助祖父谢琅的手告诉了那两人的所在,他愿意舍车保帅,我又为何要忍?

    而且,赵晋已经付出了代价:他说守护的赵室,已将彻底失去江山!

    这比杀了赵晋更让他痛苦,而他将在这痛苦继续煎熬。

    今夜,我李汝鱼就任性一番!

    一个不尽职的丈夫身份,以一个不合格父亲的身份,用我腰间朝歌,再会一会冢原卜传的刀,用我李汝鱼这一腔血肉,再试一试养由基的箭。

    有些故事已经过去。

    有些恩怨……

    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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