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战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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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
啊呸呸支持原创，反对剽窃！
多年以后，面对着拆迁队，大壮·李董事长将会回想起哥哥跟他去闯荡省城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这回是原创了吧？
即使是过了很多年，大壮还偶尔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哥哥去省城时的情景，而与这回忆相伴的情绪，有时是激动，有时是怀恋，有时难以言表，但关于松子儿那事儿，则主要是羞愧和好笑。
松子儿闹出的笑话，根子还在大壮自己，但大壮一向不善于自省，他把这个原因，归结到了当时的环境上。
要只讲外因，大壮的这个理由有一定道理，大壮他们村子太偏了，因此即使同是农民，他们的消息和见识，也比别处村儿里的人差了好多，在很多地方到处都是乡镇企业的时候，他们那儿还是一片空白。
大壮他们村的人，只见到了孙大头收松子，只听说他赚了大钱，但这其中有什么沟沟坎坎，他们一概不知，也没想过去打听，这可真是典型的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那富贵还限制想象力呢，何不食肉糜”
“贫穷限制的，其实是想象的动力和能力，富贵就没这个问题，个别作死的另算，ok ？别再给我乱插嘴了，over！”
至于大壮，一个从未来回来的生意人，也把这事儿想得那么简单，那就是他的不对了，他只要稍用点儿心就能弄明白，这事儿不是只要把松子收来，找到外贸公司卖出去，就完事大吉了的，可他是就没去用这个心啊，自己这么流弊，哪有功夫去想这些琐碎的事儿。
当然后来他是知道的了，一百吨松仁，不够还能再去弄，对当时的他来讲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不怪得那小伙登时就不愿再理他了。要是说这话的，是红河峪土产站的经理，那还可以继续唠下去，可面对着这么一个没来头的毛头小伙，那纯粹是浪费时间。
要不是当时老康鬼使神差地插了句话，大壮那次就得铩羽而归了，以他的那个性格，遇挫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去想办法，那还很难说呢。
老康捧着光明日报，一直在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他们谈话，在听到一百吨时，也是心里暗笑了一下。但听他又说村长又说林业局什么的，心里面一动，就搭上了腔，再一听他们家是八道沟的，就试探着问起了蕨菜。
老康确实是信了他的话，瞅着二十不到的一个农村小伙，能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些由头，再说了，不搭草不搭料的，多问一嘴又何妨，这是老康那种老人儿的老练之处。
当然最主要的，是老康有这个动力，老康原来是省供销社的老采购，能给调到这儿，凭的就是多年的经验和业务关系，对老康来说，这些采购的渠道就是他的本钱，多多益善，自己能在这外贸公司站稳脚跟，靠的就是这些了。
这两年，随着私人经济的发展，原来供销社的那些老渠道，渐渐地有些就不灵了，老康也有心再建立一些新的，可年纪大了，有些跑不动了，像这种送上门儿来的不要白不要。听起来这小伙子是啥也不懂，可只要他家里有那个资源，自己给把把关指点指点就能行，重要的是有人有货源。
因此老康一直都在留意大壮和小徐的对话，一直看到小徐是真的不愿再理大壮了，才接起了话茬。门口那小伙叫徐敬东，家里面可是大有来头，那时候外贸公司是大热门，能进来的都不是白给的。老康对这些年轻人的态度，是表面上做老好人，心里面敬而远之，不和他们惹瓜葛，这一把年纪了，不图他们什么，可也尽量别有什么过节。
至于姓李这小伙能不能成事儿，老康倒也没太在意，没有下文了也无妨，可要真的领来了家里人，村长林业局什么的，他也知道怎么能给利用好，给发展成生意。
因此，等过了十来天，当他接到了大壮的电话，约他下了班在春城饭店见面的时候，老康心里面还一阵惊喜，心想这随便搭上的几句话，还真可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老康到了饭店，远远地就看见李大壮正在门口等着，心想这家人还挺上道，挺有礼貌的，但等他落了座，消停了一会儿，看到桌上仍旧是只有大壮一个人的时候，不免有些吃惊，不放心地问道：“就你一个人？”
老康的这个反应，大壮心里早有预料，也早有对策。
那天，等回到了家里，大壮心里面一路的壮志豪情，已经给消磨的差不多了家里人？家里面有啥人呀，这关可咋过？大壮烦忧不已。
合计了好几天，大壮打定了主意，谁也不找了，还是自己硬着头皮上吧。先不说这家里家外想不到一个能顶事儿的，就算有，要跟他们说了，那很多事儿就得露馅，这事儿就没法干下去了。
算了，就一个人上吧，想办法把老康头抓住就行了，让对方明白事情对他有利无害，就一切都好办，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大壮这点儿心得还是有的。
那就得下本钱了，大壮一阵连蒙带骗，软磨硬泡，没几天就准备了个差不多：天麻，哈士蟆油，这些都是让爸爸出面去赊来的；一百五十多块钱，跟爸爸要了八十，剩下的是偷摸又跟妈妈哥哥姐姐借的，他怕不够用
大壮能办成这些事儿，全凭了那张名片，老康自然是变成同学的舅舅了，经理俩字也是明明白白印着呢，再加上一阵添油加醋，还有哥哥的帮腔——哥哥自然是乐得这事儿成总之，爸爸是被说动了，不说别的，光是这名片就把爸爸镇住了，那个时候，像爸爸这样的人，对所有印出来的东西，是没由来的绝对相信，更何况，这上面还明晃晃地有省公司的字样呢
除了这些，大壮还精心做了好多编排，前前后后推演了好多次，自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了，心里安定了好多。所以，当老康头问起了他怎么就一个人的时候，大壮并没有觉得心慌，按照早就想好的路数，一点一点周旋了起来。
“是，今天我先过来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哈士蟆油和天麻，一点心意，康经理您一定要收下”
大壮先是模棱两可地回避了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接着又赶紧用礼物来分散老康的注意力，这一招果然奏效，老康瞄了一眼东西，马上就估出了分量，心想这礼物可不轻啊。
“康经理，您喜欢什么？随便点”，大壮又是一阵冲击波，来干扰老康的心神。
不看菜谱，老康就知道该点什么，这春城饭店，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能在这儿请他吃饭，对于一个乡下人，肯定也是有些来头的。这不轻的礼物，还有大壮那多少有些满不在乎的劲头儿，让老康决定稍安勿躁，先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你们这些太客气啦那跟家里带个好，转达一下我的谢意”，老康接过礼物，不动声色地说出了这句话。
大壮心里面恨恨地想，这老狐狸，哪句话都不白说，可今天你咋地也逃不出我的手心，老子就要吃定你了。
“您客气了，会的，我会转达的，不过得过一阵儿”
“今天我是偷偷来找您的，家里面不知道，我就跟他们说来省城是去舅舅家玩儿。”
舅舅可真是个好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上下通吃两头都能用。
“哦？你这孩子，这么整能行么？不瞎胡闹么”，老康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一连声地数落起了大柱。
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整个计划中的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这步走对了，挺过去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大壮沉住了气，尽量语调轻松地说了起来，并借势把老康的称呼从康经理改成了康叔。
“康叔您别生气，听我慢慢说”
“一开始我是跟家里说过的，可爸爸不同意，非得让我去林场上班，我们家老爷子思想有点儿僵化，觉得做生意不是个正经出路哥哥倒是理解我，可他也不敢帮我说话，爸爸脾气很倔”
从大柱的叙述中，老康一点一点听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家里干玩儿了大半年，家里条件不错，也有些路子，给他安排了林场的工作，可他不愿意去，一心就想做生意，于是就背着家里，自己偷偷出来找路子，等等。
老康一边听着一边合计着，渐渐就觉得这小子的想法也没什么大错，像这种事儿，现在也很常见，自己的熟人，家里的孩子也有这样的，整天跟家里嚷着要出去做生意，现在就是这风气。
渐渐地，他又觉得这小子挺有主意，说起事情来也不慌不忙，头头是道，有着和年龄不太相称的成熟，老康就又开始有点儿欣赏起他来了：这孩子，看着就像能有点儿出息的样儿
只是他背着家里来做这些事情，到最后能行么？业务他可以自己瞎联系，可真的要做，怎么也得靠家里呀，他爸爸能同意么？
老康这么想着，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子的一些忤逆的事情，发一顿火，最后不也就那样了么？说不定他爸爸最后也可能就依了他，这小子看起来这事儿是要做定了。
老康想着想着，不觉就有点儿出神
“康叔，吃菜吃菜”
老康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菜已经摆上好一阵儿了，香酥鸡，锅塌鱼这小子还挺会点，年纪不大，可倒像是经过场面的人儿呀。
“来，康叔，我敬您一杯。”
老康心里就有点儿疑惑，这孩子不大点儿，哪儿学的这一套？这老练劲儿，够当个经理的了。
大壮感觉到了老康的疑惑，马上就收敛了一些，敬完酒，没有干下去，只抿了一小口：“康叔，我不会喝酒，就表示个意思，您随意。”
老康也只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夹了口菜。
大壮心想是时候了，该收口啦。
“康叔，我这次来，家里也不是一个人不知道，我跟我二叔说过。”
“我二叔是信用社主任，他脑子活，有事儿我都跟他说，他就说呀，我要是能拿回合同来，他就帮我劝爸爸”
老康心里微微一动，但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合同我先跟你说说要求吧”
大壮心里一阵激动：总算进入正题啦，好！太他妈不容易啦
“你先做干蕨菜吧，这样开头容易点儿你带笔没，把我说的记下来。”
“好好。”，大壮连声应诺，麻溜地取出了纸笔，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什么时候采，怎么采，你们村儿里人都能知道，这我不多说啦，就说说加工和验收”
老康一口气儿，把加工方法和验收标准跟大壮说了个明明白白，末了又补充道：千万不能为了快去加热烤干，一定要自然晾晒
大壮全神贯注，抑制住心里的激动，把老康交待给他的事情一条一条地记了下来，写得手都发酸了，但心里面却是畅快无比。
“那合同”，记完了这些，大壮迟疑地问道。
“合同啊你看，你刚开始做，经验还不足，要先签了合同，那对你不利，万一你交不出来怎么办？”
“这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到时候可是要索赔的，要是签了合同，到时候我说了也不算，就帮不了你啦。”
“要不你先做做看，等有准儿了再签合同价格嘛，一年一个样，反正是随行就市，亏不了你，有你康叔呢”
老康三句两句，就把不签合同的事儿说成是为了大壮好，人老奸马老猾，果然是老江湖。
大壮眼见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算啦，今天收获已经不小啦，目的基本达到，合同就等张罗起来再说吧，先别做让老康觉得为难的事儿。
饭吃得差不多了，事儿也谈了个差不多，老康起了身，说今天就这样，有事随时来电话。
大壮送老康出了门儿，跟他道了别，又折回了饭店：给我来两瓶西凤，我带走。
大壮回到旅馆时，哥哥正在看电视，今天他过得不错，逛了个够，吃了馆子喝了小酒，又在这么好的旅馆里舒舒服服地躺着看电视，神仙日子啊。
看到大壮脸上的喜色，哥哥就知道今天的事儿办得很顺利。大壮向他扬了扬那两瓶西凤，得意洋洋地说：“康经理送的，说是给爸的”
后面的事儿，倒是不用费那么大劲儿去说，不管哪行，事儿和事儿都差不多：再小的事儿也没那么容易，再大的事儿也能挺过去。不管做的是啥，过程其实也就那样，反正是扒了几层皮，上了几次火，然后不知不觉就过来了。
要是非得去说一下，大概就是这样：
那两瓶西凤酒对大壮的蕨菜生意起了关键的作用，爸爸乐得合不拢嘴，这倒不是因为这酒本身，而是这酒带来的意义，省外贸公司的经理托儿子给自己带来了礼物，那简直是流弊的不得了的事儿，蕨菜这事儿中！咱们干了！有省城大经理的关系，没问题！乡里乡亲面前，这酒不知给展示了多少回，于是乡里乡亲们，也从这酒的意义中得到了信心，采来的蕨菜是放心大胆地往李家送，要不是后来大壮一看实在是加工不出来了，不知道还能有多少，经济的一半儿是信心，在这里得到了绝佳的印证。
其他零碎的事儿，是大壮在省城一阵奢侈，其实也没花多少钱，剩的钱都还给了家里人，爸爸一高兴，一股劲儿又添了点儿钱把哈什蚂天麻的钱还上了，这无意中又提高了李家的信用，这在后来竟起了不小的作用；哥哥的腰板儿挺直了不少，把去省城的事儿说得活灵活现，就好像那两瓶酒是他亲眼看见大柱从那位大经理手里接过来的，坐轿子的事情，叫他给说成了是外贸公司来接他们，省城的经历，使他感觉良好，俾睨众生了起来，对大柱的事情，从此也是全力支持。
困难自然是经历了不少，有一些甚至差点儿没挺过去。钱是很快就不够用了，大壮爸爸联合几家亲戚担保在信用社贷了两千，花没了又东家西家的出去抬，把爸爸弄得头晕眼花，中间无数次地后悔，恨不得给大柱几巴掌，恨不得把那两瓶西凤都给砸了，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挺下去了，干了半拉架就扔下，那铁定就是完了；生产也遇到了问题，六七月份正是农忙时候，找不到人干活，大壮急的干跳脚，马大翠看不过去了，张罗了几个姐妹晚上干，可也出不了多少活，后来打听到下洼子镇干这个的人多，又是一阵瞎跑，把人从那儿找过来，后来又把菜折腾到那儿去，忙得晕头转向才归置个差不多；其他的问题也不少，浪费多，成品少，自检不合格，等等，大壮一天天地在这一堆堆的干菜鲜菜里窜来窜去，成天急得火上房。
答应的交货的数量一再修改，一次比一次少，好在老康每次接完电话，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再叮嘱，哪怕只有一吨两吨，也一定要保证质量；大壮眼看是加工不出来了，宣布停止收鲜菜，有加工好的合乎要求的可以继续收；包装的事儿，老康也放松了要求，说只要东西合格，到时候他帮助解决。
送货那天，老康四处东抽西抽，取了一大堆样，放在水里泡了半个多小时，用指甲一根一根，一段一段地掐，忙乎了老半天才说了句还行，大壮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接下来是过磅，重装箱，都折腾完了，大壮说钱呢？老康说先补个合同吧，补完合同办结算手续，就能拿到钱了。
大壮心里说草泥马，你个老东西你是看我这货行了才签合同，要是不行你一拍屁股走了，我们全家都得跳河，我草泥马！
领完钱，让大哥给拨拉拨拉一算：一个亿！小目标完成，欧耶！
好好重说：大哥给拨拉拨拉一算：二十万！按当时的意义，跟小目标差不多，欧耶！
行行再重说：大哥——怎么老是大哥大哥？这是真的，大壮不擅长算账，确实是大哥给算的，大哥给拨拉拨拉一算：八千六百二十三元八角七分，基本这个数吧，离小目标还有很大距离。
不过这已经是一片欢腾了，还完信用社，还完乡里乡亲，还完这还完那，还能剩八千多块钱，可把大壮家里给乐坏了，忙乎了两三个月，就挣回了好几年的钱，做生意真好，有门路真好，大壮真能干！
其实这件事真正的意义，是李家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从纯农民家庭，变成了生意人家，这意味着他家以后要再干什么事儿，别人都愿意相信了，收货好收了，抬钱好抬了，什么都好商量了。对大壮，这意义也不言而喻，今后他再张罗什么事儿，家里基本都相信他了。
就这样，大壮和他们家，跌跌撞撞算是上路了，而且刚说的二十万，其实很快就挣到了，不到两年，不过不是靠蕨菜。
家里面的事情归置了个差不多，大壮马上就去了省城找老康，有些事儿还没完，比如合同，这事儿把他气了个够呛，他要找老康去算账！
事先不签合同，不是像老康说的是为了大壮好么？不是的，要签了合同，老康就有了责任，他要去监督和协助去完成的，完不成他在公司这面也不好交待。对大壮来说，要是签了合同，老康就得主动被动地参与进来，就不至于冒着那么大风险孤军奋战了。当然这里面说道还有很多，就不再一一列举了，再说就把人给教坏了。总之老康的态度就是稳坐钓鱼台，在这还不太稳妥的事情上不搭精力，成了就成了，不成也没啥责任。
这件事儿确实是把大壮给气坏了，于是，他就带了把刀，去省城找老康算账，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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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原创了吧？
即使是过了很多年，大壮还偶尔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哥哥去省城时的情景，而与这回忆相伴的情绪，有时是激动，有时是怀恋，有时难以言表，但关于松子儿那事儿，则主要是羞愧和好笑。
松子儿闹出的笑话，根子还在大壮自己，但大壮一向不善于自省，他把这个原因，归结到了当时的环境上。
要只讲外因，大壮的这个理由有一定道理，大壮他们村子太偏了，因此即使同是农民，他们的消息和见识，也比别处村儿里的人差了好多，在很多地方到处都是乡镇企业的时候，他们那儿还是一片空白。
大壮他们村的人，只见到了孙大头收松子，只听说他赚了大钱，但这其中有什么沟沟坎坎，他们一概不知，也没想过去打听，这可真是典型的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那富贵还限制想象力呢，何不食肉糜”
“贫穷限制的，其实是想象的动力和能力，富贵就没这个问题，个别作死的另算，ok ？别再给我乱插嘴了，over！”
至于大壮，一个从未来回来的生意人，也把这事儿想得那么简单，那就是他的不对了，他只要稍用点儿心就能弄明白，这事儿不是只要把松子收来，找到外贸公司卖出去，就完事大吉了的，可他是就没去用这个心啊，自己这么流弊，哪有功夫去想这些琐碎的事儿。
当然后来他是知道的了，一百吨松仁，不够还能再去弄，对当时的他来讲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不怪得那小伙登时就不愿再理他了。要是说这话的，是红河峪土产站的经理，那还可以继续唠下去，可面对着这么一个没来头的毛头小伙，那纯粹是浪费时间。
要不是当时老康鬼使神差地插了句话，大壮那次就得铩羽而归了，以他的那个性格，遇挫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去想办法，那还很难说呢。
老康捧着光明日报，一直在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他们谈话，在听到一百吨时，也是心里暗笑了一下。但听他又说村长又说林业局什么的，心里面一动，就搭上了腔，再一听他们家是八道沟的，就试探着问起了蕨菜。
老康确实是信了他的话，瞅着二十不到的一个农村小伙，能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些由头，再说了，不搭草不搭料的，多问一嘴又何妨，这是老康那种老人儿的老练之处。
当然最主要的，是老康有这个动力，老康原来是省供销社的老采购，能给调到这儿，凭的就是多年的经验和业务关系，对老康来说，这些采购的渠道就是他的本钱，多多益善，自己能在这外贸公司站稳脚跟，靠的就是这些了。
这两年，随着私人经济的发展，原来供销社的那些老渠道，渐渐地有些就不灵了，老康也有心再建立一些新的，可年纪大了，有些跑不动了，像这种送上门儿来的不要白不要。听起来这小伙子是啥也不懂，可只要他家里有那个资源，自己给把把关指点指点就能行，重要的是有人有货源。
因此老康一直都在留意大壮和小徐的对话，一直看到小徐是真的不愿再理大壮了，才接起了话茬。门口那小伙叫徐敬东，家里面可是大有来头，那时候外贸公司是大热门，能进来的都不是白给的。老康对这些年轻人的态度，是表面上做老好人，心里面敬而远之，不和他们惹瓜葛，这一把年纪了，不图他们什么，可也尽量别有什么过节。
至于姓李这小伙能不能成事儿，老康倒也没太在意，没有下文了也无妨，可要真的领来了家里人，村长林业局什么的，他也知道怎么能给利用好，给发展成生意。
因此，等过了十来天，当他接到了大壮的电话，约他下了班在春城饭店见面的时候，老康心里面还一阵惊喜，心想这随便搭上的几句话，还真可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老康到了饭店，远远地就看见李大壮正在门口等着，心想这家人还挺上道，挺有礼貌的，但等他落了座，消停了一会儿，看到桌上仍旧是只有大壮一个人的时候，不免有些吃惊，不放心地问道：“就你一个人？”
老康的这个反应，大壮心里早有预料，也早有对策。
那天，等回到了家里，大壮心里面一路的壮志豪情，已经给消磨的差不多了家里人？家里面有啥人呀，这关可咋过？大壮烦忧不已。
合计了好几天，大壮打定了主意，谁也不找了，还是自己硬着头皮上吧。先不说这家里家外想不到一个能顶事儿的，就算有，要跟他们说了，那很多事儿就得露馅，这事儿就没法干下去了。
算了，就一个人上吧，想办法把老康头抓住就行了，让对方明白事情对他有利无害，就一切都好办，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大壮这点儿心得还是有的。
那就得下本钱了，大壮一阵连蒙带骗，软磨硬泡，没几天就准备了个差不多：天麻，哈士蟆油，这些都是让爸爸出面去赊来的；一百五十多块钱，跟爸爸要了八十，剩下的是偷摸又跟妈妈哥哥姐姐借的，他怕不够用
大壮能办成这些事儿，全凭了那张名片，老康自然是变成同学的舅舅了，经理俩字也是明明白白印着呢，再加上一阵添油加醋，还有哥哥的帮腔——哥哥自然是乐得这事儿成总之，爸爸是被说动了，不说别的，光是这名片就把爸爸镇住了，那个时候，像爸爸这样的人，对所有印出来的东西，是没由来的绝对相信，更何况，这上面还明晃晃地有省公司的字样呢
除了这些，大壮还精心做了好多编排，前前后后推演了好多次，自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了，心里安定了好多。所以，当老康头问起了他怎么就一个人的时候，大壮并没有觉得心慌，按照早就想好的路数，一点一点周旋了起来。
“是，今天我先过来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哈士蟆油和天麻，一点心意，康经理您一定要收下”
大壮先是模棱两可地回避了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接着又赶紧用礼物来分散老康的注意力，这一招果然奏效，老康瞄了一眼东西，马上就估出了分量，心想这礼物可不轻啊。
“康经理，您喜欢什么？随便点”，大壮又是一阵冲击波，来干扰老康的心神。
不看菜谱，老康就知道该点什么，这春城饭店，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能在这儿请他吃饭，对于一个乡下人，肯定也是有些来头的。这不轻的礼物，还有大壮那多少有些满不在乎的劲头儿，让老康决定稍安勿躁，先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你们这些太客气啦那跟家里带个好，转达一下我的谢意”，老康接过礼物，不动声色地说出了这句话。
大壮心里面恨恨地想，这老狐狸，哪句话都不白说，可今天你咋地也逃不出我的手心，老子就要吃定你了。
“您客气了，会的，我会转达的，不过得过一阵儿”
“今天我是偷偷来找您的，家里面不知道，我就跟他们说来省城是去舅舅家玩儿。”
舅舅可真是个好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上下通吃两头都能用。
“哦？你这孩子，这么整能行么？不瞎胡闹么”，老康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一连声地数落起了大柱。
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整个计划中的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这步走对了，挺过去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大壮沉住了气，尽量语调轻松地说了起来，并借势把老康的称呼从康经理改成了康叔。
“康叔您别生气，听我慢慢说”
“一开始我是跟家里说过的，可爸爸不同意，非得让我去林场上班，我们家老爷子思想有点儿僵化，觉得做生意不是个正经出路哥哥倒是理解我，可他也不敢帮我说话，爸爸脾气很倔”
从大柱的叙述中，老康一点一点听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家里干玩儿了大半年，家里条件不错，也有些路子，给他安排了林场的工作，可他不愿意去，一心就想做生意，于是就背着家里，自己偷偷出来找路子，等等。
老康一边听着一边合计着，渐渐就觉得这小子的想法也没什么大错，像这种事儿，现在也很常见，自己的熟人，家里的孩子也有这样的，整天跟家里嚷着要出去做生意，现在就是这风气。
渐渐地，他又觉得这小子挺有主意，说起事情来也不慌不忙，头头是道，有着和年龄不太相称的成熟，老康就又开始有点儿欣赏起他来了：这孩子，看着就像能有点儿出息的样儿
只是他背着家里来做这些事情，到最后能行么？业务他可以自己瞎联系，可真的要做，怎么也得靠家里呀，他爸爸能同意么？
老康这么想着，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子的一些忤逆的事情，发一顿火，最后不也就那样了么？说不定他爸爸最后也可能就依了他，这小子看起来这事儿是要做定了。
老康想着想着，不觉就有点儿出神
“康叔，吃菜吃菜”
老康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菜已经摆上好一阵儿了，香酥鸡，锅塌鱼这小子还挺会点，年纪不大，可倒像是经过场面的人儿呀。
“来，康叔，我敬您一杯。”
老康心里就有点儿疑惑，这孩子不大点儿，哪儿学的这一套？这老练劲儿，够当个经理的了。
大壮感觉到了老康的疑惑，马上就收敛了一些，敬完酒，没有干下去，只抿了一小口：“康叔，我不会喝酒，就表示个意思，您随意。”
老康也只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夹了口菜。
大壮心想是时候了，该收口啦。
“康叔，我这次来，家里也不是一个人不知道，我跟我二叔说过。”
“我二叔是信用社主任，他脑子活，有事儿我都跟他说，他就说呀，我要是能拿回合同来，他就帮我劝爸爸”
老康心里微微一动，但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合同我先跟你说说要求吧”
大壮心里一阵激动：总算进入正题啦，好！太他妈不容易啦
“你先做干蕨菜吧，这样开头容易点儿你带笔没，把我说的记下来。”
“好好。”，大壮连声应诺，麻溜地取出了纸笔，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什么时候采，怎么采，你们村儿里人都能知道，这我不多说啦，就说说加工和验收”
老康一口气儿，把加工方法和验收标准跟大壮说了个明明白白，末了又补充道：千万不能为了快去加热烤干，一定要自然晾晒
大壮全神贯注，抑制住心里的激动，把老康交待给他的事情一条一条地记了下来，写得手都发酸了，但心里面却是畅快无比。
“那合同”，记完了这些，大壮迟疑地问道。
“合同啊你看，你刚开始做，经验还不足，要先签了合同，那对你不利，万一你交不出来怎么办？”
“这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到时候可是要索赔的，要是签了合同，到时候我说了也不算，就帮不了你啦。”
“要不你先做做看，等有准儿了再签合同价格嘛，一年一个样，反正是随行就市，亏不了你，有你康叔呢”
老康三句两句，就把不签合同的事儿说成是为了大壮好，人老奸马老猾，果然是老江湖。
大壮眼见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算啦，今天收获已经不小啦，目的基本达到，合同就等张罗起来再说吧，先别做让老康觉得为难的事儿。
饭吃得差不多了，事儿也谈了个差不多，老康起了身，说今天就这样，有事随时来电话。
大壮送老康出了门儿，跟他道了别，又折回了饭店：给我来两瓶西凤，我带走。
大壮回到旅馆时，哥哥正在看电视，今天他过得不错，逛了个够，吃了馆子喝了小酒，又在这么好的旅馆里舒舒服服地躺着看电视，神仙日子啊。
看到大壮脸上的喜色，哥哥就知道今天的事儿办得很顺利。大壮向他扬了扬那两瓶西凤，得意洋洋地说：“康经理送的，说是给爸的”
后面的事儿，倒是不用费那么大劲儿去说，不管哪行，事儿和事儿都差不多：再小的事儿也没那么容易，再大的事儿也能挺过去。不管做的是啥，过程其实也就那样，反正是扒了几层皮，上了几次火，然后不知不觉就过来了。
要是非得去说一下，大概就是这样：
那两瓶西凤酒对大壮的蕨菜生意起了关键的作用，爸爸乐得合不拢嘴，这倒不是因为这酒本身，而是这酒带来的意义，省外贸公司的经理托儿子给自己带来了礼物，那简直是流弊的不得了的事儿，蕨菜这事儿中！咱们干了！有省城大经理的关系，没问题！乡里乡亲面前，这酒不知给展示了多少回，于是乡里乡亲们，也从这酒的意义中得到了信心，采来的蕨菜是放心大胆地往李家送，要不是后来大壮一看实在是加工不出来了，不知道还能有多少，经济的一半儿是信心，在这里得到了绝佳的印证。
其他零碎的事儿，是大壮在省城一阵奢侈，其实也没花多少钱，剩的钱都还给了家里人，爸爸一高兴，一股劲儿又添了点儿钱把哈什蚂天麻的钱还上了，这无意中又提高了李家的信用，这在后来竟起了不小的作用；哥哥的腰板儿挺直了不少，把去省城的事儿说得活灵活现，就好像那两瓶酒是他亲眼看见大柱从那位大经理手里接过来的，坐轿子的事情，叫他给说成了是外贸公司来接他们，省城的经历，使他感觉良好，俾睨众生了起来，对大柱的事情，从此也是全力支持。
困难自然是经历了不少，有一些甚至差点儿没挺过去。钱是很快就不够用了，大壮爸爸联合几家亲戚担保在信用社贷了两千，花没了又东家西家的出去抬，把爸爸弄得头晕眼花，中间无数次地后悔，恨不得给大柱几巴掌，恨不得把那两瓶西凤都给砸了，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挺下去了，干了半拉架就扔下，那铁定就是完了；生产也遇到了问题，六七月份正是农忙时候，找不到人干活，大壮急的干跳脚，马大翠看不过去了，张罗了几个姐妹晚上干，可也出不了多少活，后来打听到下洼子镇干这个的人多，又是一阵瞎跑，把人从那儿找过来，后来又把菜折腾到那儿去，忙得晕头转向才归置个差不多；其他的问题也不少，浪费多，成品少，自检不合格，等等，大壮一天天地在这一堆堆的干菜鲜菜里窜来窜去，成天急得火上房。
答应的交货的数量一再修改，一次比一次少，好在老康每次接完电话，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再叮嘱，哪怕只有一吨两吨，也一定要保证质量；大壮眼看是加工不出来了，宣布停止收鲜菜，有加工好的合乎要求的可以继续收；包装的事儿，老康也放松了要求，说只要东西合格，到时候他帮助解决。
送货那天，老康四处东抽西抽，取了一大堆样，放在水里泡了半个多小时，用指甲一根一根，一段一段地掐，忙乎了老半天才说了句还行，大壮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接下来是过磅，重装箱，都折腾完了，大壮说钱呢？老康说先补个合同吧，补完合同办结算手续，就能拿到钱了。
大壮心里说草泥马，你个老东西你是看我这货行了才签合同，要是不行你一拍屁股走了，我们全家都得跳河，我草泥马！
领完钱，让大哥给拨拉拨拉一算：一个亿！小目标完成，欧耶！
好好重说：大哥给拨拉拨拉一算：二十万！按当时的意义，跟小目标差不多，欧耶！
行行再重说：大哥——怎么老是大哥大哥？这是真的，大壮不擅长算账，确实是大哥给算的，大哥给拨拉拨拉一算：八千六百二十三元八角七分，基本这个数吧，离小目标还有很大距离。
不过这已经是一片欢腾了，还完信用社，还完乡里乡亲，还完这还完那，还能剩八千多块钱，可把大壮家里给乐坏了，忙乎了两三个月，就挣回了好几年的钱，做生意真好，有门路真好，大壮真能干！
其实这件事真正的意义，是李家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从纯农民家庭，变成了生意人家，这意味着他家以后要再干什么事儿，别人都愿意相信了，收货好收了，抬钱好抬了，什么都好商量了。对大壮，这意义也不言而喻，今后他再张罗什么事儿，家里基本都相信他了。
就这样，大壮和他们家，跌跌撞撞算是上路了，而且刚说的二十万，其实很快就挣到了，不到两年，不过不是靠蕨菜。
家里面的事情归置了个差不多，大壮马上就去了省城找老康，有些事儿还没完，比如合同，这事儿把他气了个够呛，他要找老康去算账！
事先不签合同，不是像老康说的是为了大壮好么？不是的，要签了合同，老康就有了责任，他要去监督和协助去完成的，完不成他在公司这面也不好交待。对大壮来说，要是签了合同，老康就得主动被动地参与进来，就不至于冒着那么大风险孤军奋战了。当然这里面说道还有很多，就不再一一列举了，再说就把人给教坏了。总之老康的态度就是稳坐钓鱼台，在这还不太稳妥的事情上不搭精力，成了就成了，不成也没啥责任。
这件事儿确实是把大壮给气坏了，于是，他就带了把刀，去省城找老康算账，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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