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0.2 四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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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身后
四姨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应该是年轻的，但我那时太小，没办法把那时的记忆留到现在，所以不能对她年轻时的样子有个直观的认识。
她一直在边陲的乡村务农，手是粗糙的，但你能看到那双手修长的样子。脸上从来没有涂过护肤品，但是即便人到中年，依旧是柔和的样子。长期的农村劳作，让她的关节，让她的腰都僵硬酸痛，难以伸展，但是她站在那里，就会让你觉得舒服而愿意把目光多停留一会儿。
我想，这就是美人之所以被称为美人的缘故。
她的眉永远像画过的，眉根透出一种青色。她的头发绝对不会显出灰黄如枯草的颜色，总是浓密而黝黑，年过五十，鬓角微微有了几丝白发，银白的颜色。
辛苦的岁月让她有些风霜，却拿不走她的美丽。
四姨从小身体就弱，胆子也小，听见猪圈里的猪叫，都会吓得发抖。
姥姥总是把最弱的她带在身边，不让她遇到太多的事情。其他的孩子有早早嫁人的，有到远方读书的，只有四姨，姥姥不让她做这些辛苦的搏人生的事。
四姨就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岁，姥姥再也没办法把她留在身边了，因为她太过姣好的样子。
媒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一半是她们自己愿意把这样好的姑娘说给人家，好有面子。另一半是被心急的小伙子求了他们的父母，父母再托了媒人过来的。
姥姥觉得四姨还太小，人又老实，舍不得嫁她到远的地方。四姨身体也弱，太辛苦的人家也是不能去的，那样的人家，年轻人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即便媒人要踏破门槛，姥姥还是又拖了一年，才选定了一户人家把四姨嫁出门。
美丽而没有心计的女子命都不会太顺的，像是红楼梦里的迎春，很快，那个对四姨如痴如醉追求的小伙子就恋上了别人，他大概是把最美的那一个摆在家里，又对各有特色的风景也要试试。
姥姥没有犹豫，直接把四姨接回了家，那个小伙子后来痛哭流涕的找过来，但是姥姥没有让他把四姨带走，姥姥说，这样的人，只会让女人更辛苦。
四姨回来了，媒人和年轻人又有了希望，过了半年，四姨第二次嫁人了。
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姥姥觉得，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安稳的过日子了，但是这个男人学了赌博，慢慢变得好吃懒做，家里只靠四姨一个人，她本来就弱不禁风的身体彻底垮了。
姥姥又一次把女儿接回来，连同那个小外孙。
姥姥这一辈子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活下来六个。姥爷是个走南闯北的sd人，在一个夜里突然说头痛，现在想想，大约就是脑溢血之类的吧，没多久就走了，这样，姥姥在四十岁就守了寡。
她辛苦一辈子，不怕辛苦，也鼓励她的孩子们出去做事，但唯独对四姨寸步不离，她就这样守护着她的女儿和外孙。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那个外孙的父亲来接过好几次，姥姥都没有让他进门。
姥姥还是那个理由，这样的男人会让女人辛苦，他们是不会真的改变的。
这一次，姥姥不听媒人们的说词，她给女儿选了一个人，是个复原的军人，上过前线，也负过伤，因为家里穷，一直没有娶亲。
姥姥把四姨嫁给他，嫁过去的还有小外孙。军人对四姨和这个继子很好，之后，他们又生了三个孩子。
两口子带着四个儿子，过着清贫的日子，清贫但快乐。
我记得四五岁时看见四姨，她高兴的弯下身和我说话，妈妈让我叫“四姨”，我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四姨的大儿子叫大军，妈妈说她见过大军的亲生父亲，很帅气的一个人，这个从后来长大成人的大军身上能感觉到。
估计他是舍不得这个曾经的妻子的，他只是来看看，并没有把儿子带走。
四个孩子在乡下长大，过着大家都过的日子，除了大儿子，老二老三结婚都很晚，因为生活不富裕。
忙完第三个儿子的婚事，四姨就住进了医院，一个月后就离开了。
亲戚们告诉我这件事，我确实很震惊，眼前是和她最后一面的情景。
她说：
“老三要结婚了，我谁都没说呢。”
我见她家新刷了房子，亮堂舒心。
四姨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那个世界真的存在，我是安心的，那里有姥姥，有姥爷，还有她最后一任丈夫。
他们都是爱她的，在那边会把她照顾好。
四姨走后的第三年，她最小的儿子也走了。听说是晚上喝了酒，半夜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就站在院子里，就那样离开了。
早晨哥哥开门，看见依旧站在院子里的弟弟。
三个哥哥都成家了，准备再攒些钱，给他也成个家。他自己也很努力，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面打工。
他出事的时候，那年的工钱还没有结，说好了春节回去再给，这也是工程队历来的规矩。
哥哥们找到包工头，最后的结果是，包工头包办一切了后事。
民间有种说法，家里有人亡故，三年内家人都要注意诸如健康平安有关的事。
人与人就像潮汐，来了又走了，匆匆见面，匆匆离去。
父母有很多朋友，但是随着他们的离去，这些人也就再没了音信。我们不是大富人家，不再联系，当然不会是因为名气或利益，是他们这一代人有自己的乐趣，人走了，乐趣也就没了。
我记忆里，都是他们年富力强时的样子，忙着工作，闲着谈天说地。
我如今也到了他们当时的那个年纪，我发现，我没有他们当年那么有活力。
我不想说我这样是颓废，因为我确实还在认真生活。我见到的其他人，也都很充实的，尤其是那些新加入这个城市的人们，他们带着热情，带着有理想的活力。
我看见在机房忙忙碌碌的年轻人，一干就是通宵，半夜里他们会结伴出去吃夜宵，高高兴兴的谈着恋爱。
有一年春节前，在电梯里碰到其中的一个年轻人，问他是不是要回家过年，春节的车票抢到了没有。
他说，票早就买好了，他是搞计算机的，抢几张车票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不是回家，是和女朋友利用假期去旅游。
之后他给我讲了一大堆关于怎样买车票的技术问题，我是真的听不懂，不过看着他快乐的样子，我也觉得那一天过得很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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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应该是年轻的，但我那时太小，没办法把那时的记忆留到现在，所以不能对她年轻时的样子有个直观的认识。
她一直在边陲的乡村务农，手是粗糙的，但你能看到那双手修长的样子。脸上从来没有涂过护肤品，但是即便人到中年，依旧是柔和的样子。长期的农村劳作，让她的关节，让她的腰都僵硬酸痛，难以伸展，但是她站在那里，就会让你觉得舒服而愿意把目光多停留一会儿。
我想，这就是美人之所以被称为美人的缘故。
她的眉永远像画过的，眉根透出一种青色。她的头发绝对不会显出灰黄如枯草的颜色，总是浓密而黝黑，年过五十，鬓角微微有了几丝白发，银白的颜色。
辛苦的岁月让她有些风霜，却拿不走她的美丽。
四姨从小身体就弱，胆子也小，听见猪圈里的猪叫，都会吓得发抖。
姥姥总是把最弱的她带在身边，不让她遇到太多的事情。其他的孩子有早早嫁人的，有到远方读书的，只有四姨，姥姥不让她做这些辛苦的搏人生的事。
四姨就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岁，姥姥再也没办法把她留在身边了，因为她太过姣好的样子。
媒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一半是她们自己愿意把这样好的姑娘说给人家，好有面子。另一半是被心急的小伙子求了他们的父母，父母再托了媒人过来的。
姥姥觉得四姨还太小，人又老实，舍不得嫁她到远的地方。四姨身体也弱，太辛苦的人家也是不能去的，那样的人家，年轻人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即便媒人要踏破门槛，姥姥还是又拖了一年，才选定了一户人家把四姨嫁出门。
美丽而没有心计的女子命都不会太顺的，像是红楼梦里的迎春，很快，那个对四姨如痴如醉追求的小伙子就恋上了别人，他大概是把最美的那一个摆在家里，又对各有特色的风景也要试试。
姥姥没有犹豫，直接把四姨接回了家，那个小伙子后来痛哭流涕的找过来，但是姥姥没有让他把四姨带走，姥姥说，这样的人，只会让女人更辛苦。
四姨回来了，媒人和年轻人又有了希望，过了半年，四姨第二次嫁人了。
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姥姥觉得，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安稳的过日子了，但是这个男人学了赌博，慢慢变得好吃懒做，家里只靠四姨一个人，她本来就弱不禁风的身体彻底垮了。
姥姥又一次把女儿接回来，连同那个小外孙。
姥姥这一辈子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活下来六个。姥爷是个走南闯北的sd人，在一个夜里突然说头痛，现在想想，大约就是脑溢血之类的吧，没多久就走了，这样，姥姥在四十岁就守了寡。
她辛苦一辈子，不怕辛苦，也鼓励她的孩子们出去做事，但唯独对四姨寸步不离，她就这样守护着她的女儿和外孙。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那个外孙的父亲来接过好几次，姥姥都没有让他进门。
姥姥还是那个理由，这样的男人会让女人辛苦，他们是不会真的改变的。
这一次，姥姥不听媒人们的说词，她给女儿选了一个人，是个复原的军人，上过前线，也负过伤，因为家里穷，一直没有娶亲。
姥姥把四姨嫁给他，嫁过去的还有小外孙。军人对四姨和这个继子很好，之后，他们又生了三个孩子。
两口子带着四个儿子，过着清贫的日子，清贫但快乐。
我记得四五岁时看见四姨，她高兴的弯下身和我说话，妈妈让我叫“四姨”，我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四姨的大儿子叫大军，妈妈说她见过大军的亲生父亲，很帅气的一个人，这个从后来长大成人的大军身上能感觉到。
估计他是舍不得这个曾经的妻子的，他只是来看看，并没有把儿子带走。
四个孩子在乡下长大，过着大家都过的日子，除了大儿子，老二老三结婚都很晚，因为生活不富裕。
忙完第三个儿子的婚事，四姨就住进了医院，一个月后就离开了。
亲戚们告诉我这件事，我确实很震惊，眼前是和她最后一面的情景。
她说：
“老三要结婚了，我谁都没说呢。”
我见她家新刷了房子，亮堂舒心。
四姨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那个世界真的存在，我是安心的，那里有姥姥，有姥爷，还有她最后一任丈夫。
他们都是爱她的，在那边会把她照顾好。
四姨走后的第三年，她最小的儿子也走了。听说是晚上喝了酒，半夜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就站在院子里，就那样离开了。
早晨哥哥开门，看见依旧站在院子里的弟弟。
三个哥哥都成家了，准备再攒些钱，给他也成个家。他自己也很努力，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面打工。
他出事的时候，那年的工钱还没有结，说好了春节回去再给，这也是工程队历来的规矩。
哥哥们找到包工头，最后的结果是，包工头包办一切了后事。
民间有种说法，家里有人亡故，三年内家人都要注意诸如健康平安有关的事。
人与人就像潮汐，来了又走了，匆匆见面，匆匆离去。
父母有很多朋友，但是随着他们的离去，这些人也就再没了音信。我们不是大富人家，不再联系，当然不会是因为名气或利益，是他们这一代人有自己的乐趣，人走了，乐趣也就没了。
我记忆里，都是他们年富力强时的样子，忙着工作，闲着谈天说地。
我如今也到了他们当时的那个年纪，我发现，我没有他们当年那么有活力。
我不想说我这样是颓废，因为我确实还在认真生活。我见到的其他人，也都很充实的，尤其是那些新加入这个城市的人们，他们带着热情，带着有理想的活力。
我看见在机房忙忙碌碌的年轻人，一干就是通宵，半夜里他们会结伴出去吃夜宵，高高兴兴的谈着恋爱。
有一年春节前，在电梯里碰到其中的一个年轻人，问他是不是要回家过年，春节的车票抢到了没有。
他说，票早就买好了，他是搞计算机的，抢几张车票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不是回家，是和女朋友利用假期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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