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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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年尝闻侠客故事，话本多称其「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逍遥自在、身形鬼魅之举已可知矣，后终得一见。——《知天命》
原来庞危早有要了结宋昭宁的心思，一则其乃封胥发妻，自来青梅竹马，他一个后世魂灵，如何能瞒得过此等眼前人？二来他后世读书，也知此人因自幼由皇子太傅宋珏养成，后又经战乱，竟越发崭露头角，谋略筹划不输封胥，叫后世儿女称作巾帼的。
因这两处，他总想着早日了结了她才好。正巧如今宋昭宁尚且只在闺阁中行走，怕也没有后来的那些杀伐决断，当是容易才是。却不想先是有一鬼道中人谢青衣几番救她，今又知道原来宋昭宁早已在军中有了威望。怪道后来进出军中，竟也不曾受阻。
庞危当日自宫中回来后，愈发觉得自己先前所为乃是对的，便该早日杀了宋昭宁才是。就是谢青衣总是从中作梗，叫人烦闷。
他心下琢磨了几番，却见外面天色早晚了，无可奈何，当夜只好就此歇息，第二日清晨却起来，直奔刑部去了。
因昨日晚间幼帝给了吩咐，刑部诸人也不敢怠慢，于是早间便连忙给宋珏等人送了吃食来。庞危来得尚早，便见宫人早拿了木胎大漆描金的食盒来，正在伺候宋珏用饭。
庞危的脚步顿时立住了。
他站在牢狱之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公倒是有雅兴，这么大早晚的，倒先到牢中来了。”
小黄门早得了幼帝的吩咐，当下笑道：“大将军实在说笑了，奴也不过奉陛下的命走上这样一遭。宋大人年纪大了，原也受不得什么惊，目下却因一鬼道中人受了牵连，陛下心里到底不甚好受。”
言罢微微屈了膝，只笑着问道：“却不知大将军今日怎来了？”
庞危听出这小黄门意思里要袒护宋珏的意思，他心里冷笑了一声，心道总归自己不与奴才计较，何况宋珏一介酸儒，他原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是以也只轻轻放过了。只应道：“某也不过来看看故人罢了。”
言罢也不理会宋珏同小黄门，径直入深处去了。宋珏见他朝宋昭宁所在的牢狱去了，当即立起身来便要说话，那小黄门连忙拉住了他，低声道：“大人快别动怒！左右不过这一两日的功夫，也便出去了，大人莫要叫陛下的苦心白费！”
到底将宋珏给劝住了。
庞危自身后闻得此言，心中免不得冷笑一阵，心道不过也就是个怕事的人，一面向着宋昭宁这里来了。
那小黄门原也给她送了吃食来，只是宋昭宁却吃不大下，只放在一旁不动。庞危在她狱门外站定，看着宋昭宁只顾看着窗外，倒不曾觉出有人来，心中不免以为是宋昭宁可以忽略了他，便越发生起怪诞的秉性来，狠狠地咳了两声。
宋昭宁回首望去，竟见是他。沉默半晌，方缓缓道：“庞危。”
庞危狞笑道：“正是我。不曾想到罢，你还当是谢青衣不成？”
宋昭宁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出他神情的癫狂来。大抵因她早已知了他的真面目，所以如今庞危连隐藏也是不肯了，只一应地露出丑陋嘴脸来，倒生生毁了封胥皮囊的温润。
庞危见她不理，心中愤愤不平，他站在外面狠声说道：“宋昭宁，你且莫以为谢青衣还能来救你了。我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上前一步，透过那牢狱的栅栏望向她，冷笑着说道：“你与谢青衣，一个也别想活。”
宋昭宁不知他心中从何处生出来的这般冲天怨气，麒麟旧朝百姓原更爱端方君子，世家大族中也多以教养君子为任，断没有庞危这般只知杀害仇恨之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昭宁也不去踩他，只移开目光，淡淡地又回牢内去坐着了。
却不想此举反倒惹恼了庞危，他心中发起狠来，对宋昭宁道：“宋昭宁，你若告诉我谢青衣在哪里，我或可还饶你一命。若你这般不肯直言，休怪我要你的命。”
宋昭宁心道：便是我说了，怕也多活不过几日。行船上的教训尚且历历在目，庞危就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实不可信。
庞危见自己不论说什么，宋昭宁却只一应的不理会，早已怒了。眼见一旁差拨来了，连忙命他站住，叫他开了牢房的门。
那差拨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眼见今日又是将军亲临，又是宫中公公来传旨的，早吓呆了，当下听庞危吩咐，连忙哆哆嗦嗦地开了门去。却见庞危大步迈了进去，伸手就向宋昭宁抓去。
宋昭宁不防他如此，连忙朝旁边避了避，却哪里避得开？直叫庞危抓住了她的簪钗，再朝旁边一偏，便朝着她的头发抓了来，而后将宋昭宁狠狠往上一提。
宋昭宁吃痛，被他拽得不由伸长了脖颈。她连忙去掰庞危的手，却哪里掰得开？只能由着他将她往草席上一掼，脑袋顿时磕在墙壁上，一声大响。
宋昭宁从幼及长，从未见过这般蛮横不讲理的人，当下脑袋落在墙壁上，脑中竟有片刻空白。还不待她回过神来，庞危的手却已经捏在了她的脖子上。
庞危低头，看见宋昭宁因疼痛而拧起的眉头和苍白的面色，笑得异常有血腥气。他说道：“宋昭宁，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叫封胥出来，我便放了你。”
那差拨见势不妙，早已跑了。又知此人是个将军身份，竟全然不敢告诉别人，只偷偷地回了家去。
宋昭宁听得庞危的声音，落在她耳中却不甚清晰，更莫说庞危紧紧捏着她的脖子，叫她呼吸不便，哪里还分得出心神来听庞危的话？但她却不肯服软，只冷哼一声道：“休想。”
庞危怒极，索性也不忍了，当下便只想着将宋昭宁了结为上。登时将手用力向内一捏，眼见便要掐断宋昭宁的脖子。
宋昭宁已是呼吸不畅，连吞咽也异常困难。她心中不由想道：难道我今日竟要亡于此人之手？却不知我死后是入黄泉，还是在人间游荡，可还能见到封胥否？
她尚不及多想，只闭目等死，却不像耳中忽然听得一声碎玉之音，当下朝裙边看去，却见谢青衣先时给她的那块玉竟碎了。
而后她却觉喉上一松，先前捏住她脖颈的庞危竟在此时被掼了出去。
宋昭宁捂着脖颈自草席上坐起来，却见庞危已被摔到了对面的墙角处，她喉中尚且发疼，却仍抖着声音唤了一句，“谢青衣——”
昏暗的牢房里起了雾，那黑雾渐渐聚拢在了草席旁边，变作了一个人。
果然是谢青衣。
庞危扶着墙角站起来，见状赫赫冷笑道：“谢青衣，果真宋昭宁有难你便会出来。”
他冷笑一声，骤然将一物自手中掷出，而后身子急速向后退去，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既知谢青衣是鬼道中人，凡兵伤不了他，又怎会前来打没把握的仗？他特特在自己幕僚口中问明，知晓鬼道只惧凡兵，但内力同水火之攻却能叫他们招架不住。其中又尤以火攻为最。大抵因鬼道中人本是阴气而成，若以阳刚烈火灼之，必能叫其伤筋动骨。
他得知此事后，连忙叫人去寻麒麟的炼丹术士，听闻他们如今手中竟已能成熟研制黑火药，顿时大喜过望，感慨连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于是连忙炼了一个简易的手投炸弹，这方才有了底气，才敢入宫见幼帝表明此事。否则大张旗鼓地要拿谢青衣，最后却只能叫他眼睁睁地跑了，那才是个笑话呢。
庞危此时扔出炸弹，便见昏暗牢狱之中陡然窜起一阵明光。他心中笑道：“麒麟所谓凡兵，也不过是些冷兵器伤不得他罢了，但若这是热兵器，我便不信你谢青衣还能安然无恙。更莫说这火药爆炸时原也能引起火力，我看你还能如何招架。”
他借力封胥身子的轻功，瞬息间便已远远地离开了那间牢房，当下立在远处，噙着笑，正是等着那火药威力散去，好看看谢青衣、宋昭宁是如何一个「不得好死」法。
他心中已是得意极了，却不防那火光尚未散去，他背后却是反射性地一凉，当下身子向前而去，而后在尺寸间杀了身后一个回马枪！
却听“叮”的一声，他手中的短剑对上了一柄长剑。
庞危抬眼看去，眼前之人不是封胥，却又是谁？
他心中大惊，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谢青衣竟又一次逃出生天！简直气煞！莫不是那幕僚没说实话不成？
然而此般情景却叫他来不及多想，谢青衣手中长剑与他相撞，眼见奈何不得他，当下向后退了半步，引导庞危短剑向前，身子也不由往前一倾。
便是这方动未止之时！
眼前谢青衣却骤然化作一团黑雾，自庞危眼前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庞危心下大惊！连忙要顿住招式，却已是动之不及！只觉背后一柄长剑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凉意激得他心跳不由一滞。
便听谢青衣的声音自后传来，直叫他背上当即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他说：
“莫找了，我在你身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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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庞危早有要了结宋昭宁的心思，一则其乃封胥发妻，自来青梅竹马，他一个后世魂灵，如何能瞒得过此等眼前人？二来他后世读书，也知此人因自幼由皇子太傅宋珏养成，后又经战乱，竟越发崭露头角，谋略筹划不输封胥，叫后世儿女称作巾帼的。
因这两处，他总想着早日了结了她才好。正巧如今宋昭宁尚且只在闺阁中行走，怕也没有后来的那些杀伐决断，当是容易才是。却不想先是有一鬼道中人谢青衣几番救她，今又知道原来宋昭宁早已在军中有了威望。怪道后来进出军中，竟也不曾受阻。
庞危当日自宫中回来后，愈发觉得自己先前所为乃是对的，便该早日杀了宋昭宁才是。就是谢青衣总是从中作梗，叫人烦闷。
他心下琢磨了几番，却见外面天色早晚了，无可奈何，当夜只好就此歇息，第二日清晨却起来，直奔刑部去了。
因昨日晚间幼帝给了吩咐，刑部诸人也不敢怠慢，于是早间便连忙给宋珏等人送了吃食来。庞危来得尚早，便见宫人早拿了木胎大漆描金的食盒来，正在伺候宋珏用饭。
庞危的脚步顿时立住了。
他站在牢狱之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公倒是有雅兴，这么大早晚的，倒先到牢中来了。”
小黄门早得了幼帝的吩咐，当下笑道：“大将军实在说笑了，奴也不过奉陛下的命走上这样一遭。宋大人年纪大了，原也受不得什么惊，目下却因一鬼道中人受了牵连，陛下心里到底不甚好受。”
言罢微微屈了膝，只笑着问道：“却不知大将军今日怎来了？”
庞危听出这小黄门意思里要袒护宋珏的意思，他心里冷笑了一声，心道总归自己不与奴才计较，何况宋珏一介酸儒，他原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是以也只轻轻放过了。只应道：“某也不过来看看故人罢了。”
言罢也不理会宋珏同小黄门，径直入深处去了。宋珏见他朝宋昭宁所在的牢狱去了，当即立起身来便要说话，那小黄门连忙拉住了他，低声道：“大人快别动怒！左右不过这一两日的功夫，也便出去了，大人莫要叫陛下的苦心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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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危自身后闻得此言，心中免不得冷笑一阵，心道不过也就是个怕事的人，一面向着宋昭宁这里来了。
那小黄门原也给她送了吃食来，只是宋昭宁却吃不大下，只放在一旁不动。庞危在她狱门外站定，看着宋昭宁只顾看着窗外，倒不曾觉出有人来，心中不免以为是宋昭宁可以忽略了他，便越发生起怪诞的秉性来，狠狠地咳了两声。
宋昭宁回首望去，竟见是他。沉默半晌，方缓缓道：“庞危。”
庞危狞笑道：“正是我。不曾想到罢，你还当是谢青衣不成？”
宋昭宁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出他神情的癫狂来。大抵因她早已知了他的真面目，所以如今庞危连隐藏也是不肯了，只一应地露出丑陋嘴脸来，倒生生毁了封胥皮囊的温润。
庞危见她不理，心中愤愤不平，他站在外面狠声说道：“宋昭宁，你且莫以为谢青衣还能来救你了。我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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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宁不知他心中从何处生出来的这般冲天怨气，麒麟旧朝百姓原更爱端方君子，世家大族中也多以教养君子为任，断没有庞危这般只知杀害仇恨之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昭宁也不去踩他，只移开目光，淡淡地又回牢内去坐着了。
却不想此举反倒惹恼了庞危，他心中发起狠来，对宋昭宁道：“宋昭宁，你若告诉我谢青衣在哪里，我或可还饶你一命。若你这般不肯直言，休怪我要你的命。”
宋昭宁心道：便是我说了，怕也多活不过几日。行船上的教训尚且历历在目，庞危就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实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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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宁不防他如此，连忙朝旁边避了避，却哪里避得开？直叫庞危抓住了她的簪钗，再朝旁边一偏，便朝着她的头发抓了来，而后将宋昭宁狠狠往上一提。
宋昭宁吃痛，被他拽得不由伸长了脖颈。她连忙去掰庞危的手，却哪里掰得开？只能由着他将她往草席上一掼，脑袋顿时磕在墙壁上，一声大响。
宋昭宁从幼及长，从未见过这般蛮横不讲理的人，当下脑袋落在墙壁上，脑中竟有片刻空白。还不待她回过神来，庞危的手却已经捏在了她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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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危怒极，索性也不忍了，当下便只想着将宋昭宁了结为上。登时将手用力向内一捏，眼见便要掐断宋昭宁的脖子。
宋昭宁已是呼吸不畅，连吞咽也异常困难。她心中不由想道：难道我今日竟要亡于此人之手？却不知我死后是入黄泉，还是在人间游荡，可还能见到封胥否？
她尚不及多想，只闭目等死，却不像耳中忽然听得一声碎玉之音，当下朝裙边看去，却见谢青衣先时给她的那块玉竟碎了。
而后她却觉喉上一松，先前捏住她脖颈的庞危竟在此时被掼了出去。
宋昭宁捂着脖颈自草席上坐起来，却见庞危已被摔到了对面的墙角处，她喉中尚且发疼，却仍抖着声音唤了一句，“谢青衣——”
昏暗的牢房里起了雾，那黑雾渐渐聚拢在了草席旁边，变作了一个人。
果然是谢青衣。
庞危扶着墙角站起来，见状赫赫冷笑道：“谢青衣，果真宋昭宁有难你便会出来。”
他冷笑一声，骤然将一物自手中掷出，而后身子急速向后退去，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既知谢青衣是鬼道中人，凡兵伤不了他，又怎会前来打没把握的仗？他特特在自己幕僚口中问明，知晓鬼道只惧凡兵，但内力同水火之攻却能叫他们招架不住。其中又尤以火攻为最。大抵因鬼道中人本是阴气而成，若以阳刚烈火灼之，必能叫其伤筋动骨。
他得知此事后，连忙叫人去寻麒麟的炼丹术士，听闻他们如今手中竟已能成熟研制黑火药，顿时大喜过望，感慨连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于是连忙炼了一个简易的手投炸弹，这方才有了底气，才敢入宫见幼帝表明此事。否则大张旗鼓地要拿谢青衣，最后却只能叫他眼睁睁地跑了，那才是个笑话呢。
庞危此时扔出炸弹，便见昏暗牢狱之中陡然窜起一阵明光。他心中笑道：“麒麟所谓凡兵，也不过是些冷兵器伤不得他罢了，但若这是热兵器，我便不信你谢青衣还能安然无恙。更莫说这火药爆炸时原也能引起火力，我看你还能如何招架。”
他借力封胥身子的轻功，瞬息间便已远远地离开了那间牢房，当下立在远处，噙着笑，正是等着那火药威力散去，好看看谢青衣、宋昭宁是如何一个「不得好死」法。
他心中已是得意极了，却不防那火光尚未散去，他背后却是反射性地一凉，当下身子向前而去，而后在尺寸间杀了身后一个回马枪！
却听“叮”的一声，他手中的短剑对上了一柄长剑。
庞危抬眼看去，眼前之人不是封胥，却又是谁？
他心中大惊，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谢青衣竟又一次逃出生天！简直气煞！莫不是那幕僚没说实话不成？
然而此般情景却叫他来不及多想，谢青衣手中长剑与他相撞，眼见奈何不得他，当下向后退了半步，引导庞危短剑向前，身子也不由往前一倾。
便是这方动未止之时！
眼前谢青衣却骤然化作一团黑雾，自庞危眼前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庞危心下大惊！连忙要顿住招式，却已是动之不及！只觉背后一柄长剑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凉意激得他心跳不由一滞。
便听谢青衣的声音自后传来，直叫他背上当即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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