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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如今河东转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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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是爷儿俩合骑着这乘黄膘大马,目的是前往“大龙坡”的方家,丢了一个瑶仙,幸好还有个方若丽,这位方大小姐可得落实把握着,如果也因旷日时久,发生变异,君不悔的霉头就算触大啦。

    对君不悔而言,管瑶仙与方若丽在他心目中都占着极重的份量,然而若要仔细分判,方若丽的比重似乎要大一点,在个姓及习惯上两人亦较契合;本来,他尚下不定决心如何取舍,为的是不忍负情,现在却已雨过天晴.尘埃落定,管瑶仙业已主动的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此时正好心怀坦荡,合会佳人。

    鞍上,吉百瑞倒有些惴惴不宁:

    “依你所说,不悔,那方梦龙算是尽释前嫌,不再记恨于我了?”

    君不悔轻松的道:

    “不错,经过我及小丽的再三劝导,方老伯终于等应勾钩这笔怨隙,化戾气为祥和,他那条腿,算是白送给大叔。

    “呸”了一声,吉百瑞啼笑皆非的道:

    “什么光景了,居然还开这等玩笑,要如此调皮?方梦龙眼看着就是你的老丈人啦,双方一朝结成亲家,休再提这种煞风景的恼人言语,万一刺伤了他令他迫忆前尘往事,对你我却是大有不便!”

    君不悔笑道:

    “这话只是对大叔说着玩,怎能在方伯父向前提?大叔放心,言词轻重我还拿捏得准,否则岂非自找麻烦?”

    吉百瑞感慨的道:

    “我和方梦龙之间的这段梁子,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性子烈,火气大,尤其刚愎自用,独断专行,认为刀就是一切,艺业强弱便代表理直理曲,天打雷电,我就敢以白刃相抗,山若咆哮,亦誓以头颅上顶,任是谁招惹了我,不流血残命便决不付休那真是一段迷失自我的疯狂岁月啊,如今想想,又是何苦?”

    君不悔低声安慰着他的老叔:

    “事情过去也就算了,大叔,举凡人,大部有一段或多或少的癫狂日子,待到往回看,省悟得出早年的是非功过,也就算明白人,辰光长远了,总能冲淡若干快与不快的回忆,大叔不须为此自责太甚”

    吉百瑞叹了口气:

    “那时节,慢说斩人一条腿、便夺下几条命,也不觉有什么愧疚难安,就如同吃大白菜般的稀松寻常,但一朝活到我这把年纪,再看到自己作下的孽,心中滋味便又难言;人死了不能复生,肢体断,就永成残缺,那些刀下亡魂或是血肉迸溅的受害者,其痛啮悲愤之情当可想见,真正是不能自抑啊”手上的缓绳轻带,君不悔微微侧过脸来道:

    “想开点,大叔,所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当年你老叱咤江湖,在那种环境里,要的也是这股气势,也由不得你退缩避让,伤在你刀下的人,未见得个个都是冤枉,大叔出刀,亦不一定都是缺理”

    吉百瑞摇摇头:

    “等到了‘大龙坡’,我他娘再好生向方梦龙请罪,你们小两口将来要过快活日子,老一辈的人便不该存有丝毫芥蒂,断了人家一条腿,补不回那条腿虽是另一码事,但讲几句中听的话却省不得。”

    君不悔道:

    “这都是大叔顾全我们,可也不能大委曲大叔自己。”

    拍了拍君不悔肩膀,吉百瑞笑了:

    “为了你与你媳妇,我老头子受怎么样的屈都不关紧,倒是你们小两口要和乐恩爱,才不枉费我这一片心。”

    君不悔若有所思的道:

    “大叔,你可别把话说得大早,小丽对我有心是不错,但是不是一定能娶到人家还未敢断言,她老子娘只怕尚不知道这回事,揭开了底,如果又像管瑶仙那样来一记当头棒,就真笑不动了。”

    吉百瑞哼了一声: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就有那等霉法的?同样的漏子会连着逢上两遭?姓管的娘们见异思迁,志节不坚,我不信方家丫头跟她是一路的货!”

    君不悔道:

    “咱们还是多少保留点好,大叔。”

    吉百瑞在鞍上移动了一下坐姿,手捏着大腿肌肉,又在腰眼间轻捶了捶:

    “不要胡思乱想,这桩事,我有预感,十成十没有问题不悔呀,到前面那间麦垛子场边停一停,我得下来歇会儿;他娘人一到老便真个不济啦,马上这一折腾,腰也酸来背也痛,连屁股都硬麻了”

    君不悔刚要回话,却骤见前头那片麦垛子麦杆横飞,人影闪掠,麦垛子连倒数堆,有血光映现,也有人滚跌于地,局面似乎正是一场拼杀!那边的光景,吉百瑞亦看到了,他眯着眼观望,口里嘀咕着:

    “人就是这么犯贱不是?大米白馍吃撑了,一天到晚便不停的你拼我斗,真也不嫌憎烦?好不容易找着个歇脚处;你看吧,又叫搅了!”

    君不悔注视着那滚跌在地下的人迅速翻跃,注视着那人的对手正连连追杀,而麦垛子掩隐下,好像还有另外两位仁兄在缠斗,场面挺热闹的;他目光不移,一边问着吉百瑞:

    “大叔,要不要在这里想歇?”

    吉百瑞似是老兴徒发,蛮有劲头的道:

    “娘的,且凑过去看看再说,保不定是台好戏--”

    黄膘大马稍稍加快步速,一眨眼便到了近前,到了近前,君不悔却突的全身僵直,背脊梁挺硬,握缰的双手竟然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吉百端立刻就发觉了君不悔的异常反应,他探出上半身,关注又迷惑的问着:

    “你是怎么啦?不悔,有什么不对劲么?”

    君不悔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以一种极低极怪的声音道:

    “那是我师父和师兄”

    怔了怔,吉百瑞将视线投注过去,也不由压下嗓门:

    “你是说任浩同他那横刀夺了你小师妹的宝贝师兄?”

    君不悔点点头,语声艰涩:

    “正是他们”

    吉百瑞忙道:

    “再说清楚点,场子有拨人在火并,你那鸟操的师父与师兄是占了上风的一拨,还是落了下风的一拨?”

    咽了口唾沫,君不悔道:

    “是落了下风的一拨。”

    哧哧笑了,吉百瑞开心的道:

    “我就说嘛,凭任浩那几手三脚猫的把式,如何占得了上风?不打他个满地找牙怎么对得起天理?不悔,方才学懒驴滚翻的那一个,可就是任浩?”

    君不悔的表情矛盾又痛苦:

    “是我师父”

    吉百瑞幸灾乐祸的一拍手:

    “来来,下马,下马,这等热闹,怎得不瞧?老子高兴了,说不准指点他两招,克敌不必,保命有余。也好叫他看看什么样的刀法才配称是刀法!”

    君个悔默不作声,陪着吉百瑞下马靠前,这时,落下风的两位越发左支右细,败像毕露,而他们的对手却益见凶狠猛辣,攻势凌厉,胜负之分,眼看已在不远了。

    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师父与师兄,君不悔不禁有一股辛酸的感觉--只这段辰光不见,任浩竟是老了,不但人显得苍老,更且憔悴柘槁,气色极差,此刻他正在豁尽全力的与他的对手拼搏着,他眉心淌血,左肩也一片殷红,仿似受创不轻,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袍,粗浊的喘息声,就连寻丈之外的君不悔,亦听得清清楚楚。

    另一头的庞其壮,情况也不见得比他师父好到哪里,不知是眼下的败势影响了他,抑或有什么其他的不如意,原本又白又俊的庞其壮,竟然黑里泛黄,瘦了好大一圈,形态容貌间,更显出一股霉气,活脱一副背运命蹙的功架。

    吉百瑞双手背在身后,闲闲的道:

    “不悔,你在想什么?”

    君不悔呐呐的道:

    “我大叔,我不忍”

    “嗯”了一声。吉百瑞缓缓的道:

    “我就知道你正在这么想,不悔,到底你是个忠厚仁义的孩子,好吧,我同意你的意思。”

    君不悔惊喜的道:

    “大叔,大叔是说--?”

    吉百瑞似笑非笑的道:

    “你不是打谱帮你师门一把么?为什么还不去?”

    君不悔形色激奋的道:

    “多谢大叔周全,大叔不会怪我妇人之仁、恩怨难明吧?”

    嘿嘿一笑,吉百瑞道:

    “要是你无动于衷,才叫恩怨难明呢;小子,快点上,再迟,你那师父加师兄就得叠做一堆去啦!”

    君不悔不再犹豫,只一个箭步,已抢到任浩身边,刚好碰上任浩那个满脸横肉又虬髯如戟的凶泼对手挥刀斜斩而至,这人使的是一柄七环刀,刀刃透着红黄色的寒光,舞动之间环震如号,既沉又猛,任浩反应仓皇,正待抛肩回架,君不悔的“傲爷刀”已猝飞倏现,宛若一道晶莹厚实的匹练,急卷暴翻,照面里已将那人逼出六步,差一点没跌个四仰八叉!

    任浩惊异的望向君不悔,却在一刹的迷惘之后脱口呼叫:

    “你,你不是不悔么?”

    君不悔鼻端泛酸“扑通”跪下,声音带着哽咽:

    “徒儿君不悔叩见师父”

    白发苍苍,容颜灰槁的任浩不觉感触万千,悲从中来,他一把将君不悔挽起,嗓调在难以抑止的颤抖着。

    “不侮,不悔,这一阵子你是去了哪里?又怎生碰巧来到此处?要不你适时现身来援,为师就叫熊铎这个匹夫糟塌了”

    君不悔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那个凶神般的熊铎已声如破锣也似叫嚷起来:

    “你们不用忙着叙旧,师父是个二流子,做徒弟的还能强到哪一步?老子不怕你们师徒并肩子上,正好一遭宰了,叫你们往阴曹地府练把式去!”

    任浩气得白发飘动,青筋浮额,瞑目如铃中声似裂帛:

    “熊铎,你休要欺人太甚,赶尽杀绝,今天我任氏一脉,便个个横尸溅血,也不会向你低头认输,却看你能狂到几时!”

    手中刀“哗啷啷”的一摆,熊铎形态狞厉的暴笑着:

    “死到临头,尚敢吹这等的大气,真是可笑亦复可悲,你任氏一脉算个什么乌?老子通通砍下你们的狗脑袋来当球踢,好叫你们再也不敢赖帐,再也不能依持那几手破烂刀法来挡债!”

    任浩全身痉颤,面孔扭曲,却是扁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君不悔目注对方,慢慢上前两步,非常平静也非常安详的道:

    “我师父即便欠了你几文钱,你也不合要他老人家用性命来抵,放这种霸王债,莫非你自认是武功强、刀口快、保准吃定了?”

    熊铎铎模样狰恶,大言不惭:

    “当然是吃定了,至少吃你们几个窝囊师徒吃定了,娘的个皮,欠债不还,催他几次,居然给老子拉下脸来,行,你翻脸,老子就宰人,凭情银两不要,却得搁下命来!”

    君不悔淡淡的道:

    “我来了,你谁的命也要不着,姓熊的,却得小心你自家性命才是!”狂笑一声,熊锋的七环刀竖起,吆喝着道:

    “你们师徒一个鸟样,口把式强过手把式,奈何老子却不甩这一套,见了真章才能分晓谁是大霸天,谁是那缩头的王八!”

    一直站在麦垛场没有吭声的吉百瑞,这时哼了哼,开口发话道:

    “不悔我儿,这具人熊似的杀胚,我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有气,你要狠一狠,就送他上西天,若是狠不下,便给他带点记号,早早打发了也罢!”

    君不悔回应道:

    “是,我这就送他走路--”

    倏然吼喝若啸,那熊铎倒挺识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七环刀抖起寒芒如电,九刀合做一刀,威力万钧的抢前攻向君不悔。

    于是“大屠魂”现焉“傲爷刀”的刀锋幻化成迸飞的青虹,倏变为翩掠的魔翼,晶亮的光华四溢,破空的锐势激荡,但闻,‘呛啷”一声脆响,熊锋的七环刀已滴溜溜的抛上了半天,人也宛似陀螺般打着旋转往外摔出,一旋一溜血,一转一声号!

    ·

    与庞其壮较手的那个,是个身材瘦削,面色干黄的中年人物,骤见他的伴当吃亏挨刮,如何能以甘休?这人不声不响,猛然一记侧旋,掩到君不悔身侧,一对“锁骨钩”狠插回绞,冷焰炫闪中,巴不得一家伙将君不悔的脊梁骨抛断。

    君不悔是如法炮制,又一记“大屠魂”奉送给了这位仁兄。

    青蓝色的芒彩仿佛一片剔透灿亮的光幕,而光慕中锋刃纵横,交织如雨,这位面色干黄的朋友便摹然身子绷挺,一头跌出丈许之远,那对“锁骨钩”则只剩下两只把柄握在他手里,秃秃的看上去好不扎眼!

    熊铎与他的伙计,君不悔是一视同仁,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每一位都是前胸加后背,各片下斤把人肉下来,肉虽不多,伤口却不小,血糊淋漓的那一团,相当的令人触目心惊。

    咬着牙,熊铎摇摇晃晃的从地下站起来,伸出一只血迹斑斑的右手指点着君不悔:

    “好好杂种你狠,算你狠老子走了眼不关紧早晚仍是我回头来结帐说你有种搁下万儿来,便上天下海老子也拎你得出!”

    君不悔古并不波,毫无火气的道:

    “我叫君不悔。”

    麦垛子场边,吉百瑞大声道:

    “也别忘了我,我叫吉百瑞。”

    熊择听在耳中,方待再摆几句硬话,充充场面,却突的一哆嗦,面上五官都像刹时挪了位置,他忍不住一声呻吟,急步过去扯起他那伙计,惶惶然似丧家之犬般落荒而去!

    在片刻的僵默之后,任浩面对君不悔,形色阴晦凄黯,语调更显苍凉伤感:

    “你离开家里不久,便遭了一场火,把什么都烧光了,一家大小张着口,日子总得往下过,我在万般无奈之下,向庄头李大户借了三千银子做生意,不想一船货朝南运,却在江心遇风翻倾,落得血本无归,这李大户屡屡催讨,我拿不出钱来还债,他竟找到他舅子熊铎来逼迫我,我自忖力弱理亏,争不过人家,只好和你师兄摸出来待到前面‘苏家甸’去,向一位远房表亲多少贷几文还帐,未料熊铎却误以为我们是想赖债隐走,竟在半路上伏好了截杀我们不悔,若非你及时来援,我与你大师兄,只怕已经遭了对方的毒手!”

    黑着一张面孔的庞其壮,努力牵动着唇角,挤出一抹何其干涩的苦笑:

    “师弟,好久不见了,近况可好?我们都时常惦记着你,生恐你混得不如意,青莲前些时还在念叨,说不知你如今的情形怎么样了”

    君不海低沉的道:

    “多谢师门关怀,这段辰光里,我还能将就着厮混,没什么好,却也坏不到哪里,正如师父所言,不管怎么着,日子总得朝下过”

    不曾点明,但听话的人心中有数,君不悔是弦外有音。

    庞其壮欲言又止,却令人体会得出他那份难以言宣的愧疚情怀,同样的,任浩也有点儿讪讪的味道,师门两代。这时居然透着恁般的生疏窘促,也客套得近乎虚饰了。

    吉百瑞仍旧背负双手站在那一头,看样子并没有过来与任浩师徒招呼的意思,他闲散的向四周观望流览,就是不肯多看任浩师徒一眼。

    轻轻咳了一声,任浩有些不安道:

    “不悔,那位老先生,莫非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天刃”吉百瑞?”

    君不悔颔首道:

    “正是他,师父。”

    不禁兴起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触,任浩竞带着几分腼腆的道:

    “你的刀法大有进展,已非吴下阿蒙,这教你练刀的,可是吉先生?”

    君不悔道:

    “是吉大叔,他整整教我练了三年刀,若不是他老人家,我如今尚不知流落何方,过的是哪种生活三四年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算短,要熬出个顺遂来不容易,但至少徒弟没给师父丢人,这是唯一可自慰的”

    任浩惨然笑着:

    “为了青莲的事,恐怕你对为师的仍不能释怀吧?”

    君不悔垂下目光,沙沙的道:

    “弟子不敢,原是弟子技不如人,没这个福份,而且事情早成过去,师父也不用挂在心上了,只要师兄嫂琴瑟和调,相处融洽,便是一桩美满姻缘”

    庞其壮哑着声道:

    “我和青莲感情很好,遗憾的是这几年我家亦是家道中落,入不敷出,让青莲吃了不少苦,岳父又逢上接二连三的不如意事,把人都磨变了形--”

    忽然,吉百瑞在那边开了腔:

    “我说不悔,天色不早了,咱们爷俩也该上道了吧?”

    君不悔提高声音道:

    “这就来,大叔。”

    任浩局促的道:

    “你去吧,不悔,若是有缘,我们徒师尚有见面之日,若是无缘,也就罢了,总之是为师的无能,耽误了你,也害苦了你”君不悔眼眶潮湿,喉头哽咽,他匆匆跪下向任浩叩了个响头,站起来一把拉住庞其壮走开几步,将一张对折的银票硬塞在他这位师兄手掌心中,然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

    任浩的萧萧白发在风中飘拂,他抬头望向云空,泪光盈盈,脸上的皱褶深叠,唇角不停的抽搐--无语问苍天,大约就是他如今的写照了吧?

    庞其壮亦僵立无语,此情此景,他又能说什么?

    在抵达“大龙坡”之前,吉百瑞一路上念叨了千百遍,翻来覆去,主要只是两句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对于任浩师徒,他可是半点好感也没有,总认为他们亏侍了君不悔,排挤过君不悔,而君不悔的以德报怨,他却老怀弥慰,深庆得人,嘴里不提,心中十分得意。

    这,也算是人性里的一点私情吧?

    到得方家门前,君不悔亲往叩门,不知怎的,心头却兴起一阵惴惴,油然思起“飞云镖局”那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此地虽则无灯无彩,且颇为安静,一股子悬惶疑虑竟是挥之不去,他忐忑的自问着,莫非管瑶仙扮演的这一台负情记,果真将他的信心伤了?

    门启开,来应门的不是方家的管事方安,也不是其他下人,淡淡的香衬着那张端秀又略显清减的面容,居然是方若丽本人。

    四目相触的一刹,双方的反应却竟一片痴迷,他们彼此深深的凝视着,定定的对望着,好像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世界一片虚无,穹宇一片浑沌,再没有其他事物存在了!

    这短短的别离,留下的却是如此悸震又深镌的相思,聚首之前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激荡,重见之后才知道已然恁般相融相合,密不可分了;君不海情不自禁的伸展双臂,方若丽那么自然的依进他的怀抱,当事人不觉生逆,旁观者不感忸怩,仿佛原本就该是这等的情景才对。

    君不悔轻揽着方若丽的腰肢,方若丽轻偎在君不悔的肩头,他们絮絮低语着,恍同不见余子,梦游似的步履宛如踏在云彩里,慢慢向里行去--约莫就将开始了吧,哪幸福,那挚情、那美满?

    后面,吉百瑞着急的跟了上来,边嚷嚷着:

    “不悔,不悔,你们这是怎么啦?急也不急在这一时,莫忘了还有我老头子呀!”

    门侧边,一只手伸了过来,亲切的挽住吉百瑞,吉百瑞赶忙回望,那挽住他的人--赫然竟是方梦龙--那化怨为德、睽违多年的方梦龙!

    吉百瑞一时百感交集,尴尬着不知如何启齿是好,方梦龙却携着他的手行往另一个方向,语声和悦真挚,却也是低细的:

    “不要打扰他们小儿辈,百瑞老哥,有我陪着你;睽别多时,咱们可要好好叙上一叙了”

    --全文完--

    风云阁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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