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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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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被拒绝的难堪,巧妍不想面对云焰。没下雨的日子,她一路快马加鞭,十馀天后即返回京城。她赶不走他,就任他追随在后,十多天来都没和他说过半句话。

    他仍是尽守本分的保护着她,知她不想同他说话,便默默地随侍在旁,帮她打点食宿等琐事。凝滞在四周的诡异气氛,沉重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她回到公主宫殿,洗去一身尘土,把自己浸泡在弥漫茉莉花香的澡池里,很久很久。身体因赶路而疲累,加上心情的沉郁,使她完全提不起劲,失却往常的活力。

    宫女帮她着衣、拭发,方梳理整齐,就听得公公来报,说皇上宣她晋见。

    她步出房门,看见云焰守在门口,身上还是刚回宫时的装扮,可见他尚未回房梳洗,一直在她门外顾着。

    她都已经说她不要他,此后不会再理他了,但见他仍一心为她执着的模样,霎时又扰得她思绪纷乱。

    她说服自己,他是因她公主的身分才这么忠心耿耿,他守护的是公主这个人,而不是她巧妍唯有如此,她才能支撑着仅有的尊严,从他面前傲然走过。

    入夜的夜晚,雨下个不停,她乘坐轿子由几名宫女陪伴到景阳殿面见皇上。知道他跟着后面守在长廊上,她故意忽略他的存在,假装很开心的出现在她父皇面前。

    “父皇、母后,妍儿回来了,”她笑意盈盈向座榻上的帝后蹲身行礼。

    “朕天天盼着、等着,你可总算回来了!快起来吧。”

    皇帝对她三不五时溜出宫廷的行径习以为常,并不恼怒,反而欣喜她这次回来得早。

    “妍儿,快过来看看,朕亲自帮你挑选了十几位才华出众的好青年,你来选一位当你的驸马吧。”他接过公公呈上的画轴,欲递给巧妍观看。

    “妍儿才十七,不急着出嫁,父皇就吃点亏,多养女儿几年吧。”她耍赖的推却皇命。

    “这怎么成!”皇帝眉头一皱,先塞了两三卷画轴到她手里。“你的五个皇姊都在十七岁之前嫁了,你也不能破例,快打开画来看看。”

    “哎呀,父皇。”她扁嘴瞪眼,把画轴丢到公公怀里,扯着皇帝的着猛摇。“我是公主耶,就算再等一、二十年,也依然会有人抢着娶皇帝的女儿,您就别担心了!说呢,皇姊们都出嫁了,只剩下我这么个小女儿陪伴在父皇您身边,我若也嫁出去了,您多孤单哪!”

    “可今年好人才特别多,朕都帮你选好了”被他最疼宠的女儿一摇,他头都昏了。

    “好人才留到明年、后年难道就变成蠢材了吗?要真跟妍儿有夫妻缘分的,不管再过几年,也都还是我命中注定的驸马呀!案皇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要是嫁错人了怎么办?”她赖皮的使出拖字诀,总之就是先拖了再说。

    “怎么可能嫁错?这些个青年才俊都是出身良好、品行端正,可说是千中选一的好人才,朕舍不得让给别家千金,全留给朕最疼爱的公主先挑选。你别想借故推托,朕今天一定要你从中选出一个出来!”

    看父皇没得商量的样子,巧妍也有点紧张了。如果惹得父皇生气,自己钦点一名男子当她的驸马,那最后倒霉的还是她,她还是多找名说客劝劝他好了。

    “母后——”她赖到皇后怀中猛撒娇“你看父皇急着把我赶出去,一点都不心疼我啦!我嫁人了,父皇、母后就不能常常见到我了,这样也没关系么?”

    皇后怜惜地搂住她,转头向皇帝说道:

    “皇上,妍儿不想太早嫁,您就多让她过几年逍遥的日子吧!真嫁了人,也未必就好”皇帝扬手阻止“皇后,你不用多说,朕已经决定了,今年一定得将妍儿嫁出去。若让她再继续逍遥下去,说不定哪天她连皇宫都不想回来了!”女儿如脱缰野马似的爱动性格他很了解,必须趁她还安稳待在宫里的时候看牢她,顺顺利利的把她嫁出去,才能让他放下一颗心。

    “母后——”她抓住皇后袖摆催促道——

    “皇上,要不,就多留妍儿一年如何?等她慢慢适应即将出嫁的事实再——”

    “皇后,你一向贴心顺朕意,怎么今儿个特别反常,处处跟朕唱反调?,”皇帝微怒,直盯着皇后瞧。

    “臣妾不是要和皇上唱反调,只是心怜妍儿年纪还小”温善的皇后柳眉微蹙,像压着什么心事。

    “不小了!你忘了她三皇姊十五岁就嫁人,皇后你不也是在她这年纪入宫的吗?”

    皇帝心意坚决,巧妍暗觉不妙,心想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皇上真要妍儿这时出嫁?”皇后吐出一大口气,调节呼吸后问道。

    巧妍抬头望向神情颇为怪异的母后,有种莫名诡异的感觉。

    “当然是真的。”皇帝也察觉她的异样了,精明的双眸不断审视着身旁的皇后。

    皇后放开女儿,下定决心般唇角带笑道:

    “若真要妍儿嫁,她就只能嫁云焰。”

    “云焰?”皇帝想了一下,才想到云焰是巧妍的随侍。“皇后,你在胡说些什么!”

    “臣妾不是在胡说。”是该说出来的时候了,她妥善隐藏了十七年的秘密。她扬着迷离哀伤的笑容跪倒在皇帝面前。

    “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帝一楞,直觉要扶她起来。

    皇后却用力一磕头,细致脆弱的额角直接撞击在幽黑的玉石地板上,发出叫人心惊的沉重声响。

    “母后!你不用为我这么做——”她急着步下座榻冲向皇后。母后反应之大,让她心里充满罪恶感。

    她的话被皇后截断“臣妾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降罪!”

    字字清晰无惧,皇后原要再继续磕头,却被皇帝一把拉起身子,不让她再磕下去。

    皇后额角挂着叫人触目惊心的鲜红伤口,一道细而浓稠的血液,沿着她细白优雅的脸部轮廓缓慢滴流。

    “什么欺君之罪?你说!”皇帝沉声问道。灼烈双目逼视着他最信任的妻子,如果连她都欺骗他,那他还能相信什么人?

    巧妍以及在场的公公、宫女们,震慑于皇帝的沉怒,无人敢递出帕子给皇后擦拭血滴,众人皆静默屏息,等待皇后即将说出口的话。

    皇后长睫一动,迎视皇帝猜疑震怒的眼眸。

    “妍儿并非臣妾亲生,云焰才是皇上的亲生骨肉。”

    巧妍以为自己听错,却仍不可抑制的往后颠踬数步。

    “你说什么?!”皇帝不敢置信地握紧皇后的纤臂。“你再说一次!”

    皇后眼里泪光闪动,声调凄凉,缓缓说出埋藏多年的秘密——

    “皇上还记得十七年前,臣妾怀胎五个月时,请求圣命让我回家乡待产一事吗?”

    “说下去。”皇后娘家是得宠的贵族,家业庞大,他想她是因有孕而想住在熟悉的地方待产,于是让一大群侍女、护卫陪伴她返乡,安全地把妻子交到国丈府里,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

    “臣妾为避祸回家乡——”

    “避祸?避什么祸?”她是皇后,谁的歪脑筋敢动到她头上去?

    “皇上亦有所耳闻吧?许德妃早臣妾数月诞下皇子,在她生下皇子后,后宫里不再有妃嫔诞下婴孩,传闻是她用计迫使有孕宫妃堕胎流产,以巩固她孩子将来能拥有太子的宝座。”

    皇帝闻言沉吟片刻。许德妃善妒、铲除异己的流言他时有所闻,但他苦无直接证据办她,且因她是他唯一皇子的母妃,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和她计较,没想到他之所以子嗣薄弱,竟和她有关!

    “臣妾生性软弱,为保腹中孩儿顺利生下、平安成长,只好躲回娘家生产。”现在想起仍是心有馀悸。当时她悲伤的以为,她的孩子终将命丧于后宫的斗争之下。

    “回到家乡后,我在寺庙参佛时,巧遇童年友伴周彩青。她和我年纪相当,彼时亦怀有身孕,因有感于我父亲在她幼时曾救周氏一家性命,对我十分尊敬友好。寺中方丈也特别辟了间厢房给我和她歇息叙旧。难得有人可以让我不必猜忌的与之谈心,我便不知不觉将心中忧愁说给她听”

    巧妍在听见周彩青这个名字时,脸色顿时惨白,浑身发起轻颤,瞬间明白母后不是胡言乱语,她说的都是真的!

    “彩青考虑许久之后,主动提出愿和我交换孩儿养育的计画,她愿让她的孩子入宫,以避免皇嗣在后宫斗争之中或死或伤。”她承认她自私,听到彩青提议时,她心中是暗喜的。

    “孩子是娘亲的心头肉,她怎肯将自己的孩儿送入隐藏暗涛的宫廷,代替别人的孩子承受或许会降临的生死危机?”从来只听说生不出皇子的皇后,从民间偷偷抱养男婴充为己出,没听过以民间女婴伪替入宫的。

    “用她腹中孩儿来报答我爹救她周氏一门的恩情,她认为值得。”

    “若她生下的同是男孩,那太子一位岂不是要落入外姓人手里了?”

    “彩青不是那种别有心机的女子。她和我约定,她生的若是男孩,要我将来必阻止皇上将他立为太子,若是女孩,揭穿真相后就让她当我儿妃嫔。”

    “如果你俩当年生下的皆为同性呢?”

    “那就让她们或他们成为好友,像我和彩青那样。”

    “所以你就背着朕和她商量好换子的计画,甚至连他们将来的命运都安排好了?!”十多年来,他面对自己的亲儿竟毫不知情!

    “为了我儿不受任何伤害,我这样做错了吗?”既然选择全盘托出,她就不怕承担后果。

    “安排云焰五岁入宫,随侍在妍儿身侧算你厉害,瞒了朕十多年,朕居然都没发觉——”

    “臣妾纯粹为了保护皇儿,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快叫云焰进来!”

    皇帝厉声下令,随侍的公公立即领命而去。

    云焰听见公公喊他,很快步入殿中,迅速环视眼前诡异的景象。

    皇后额角受伤;皇帝满脸阴鸷;巧妍则环臂轻颤,粉面惨白他心一拧,微微抽痛,是发生什么大事,使她如此无助不安?

    不等他拜见,皇帝拉着他的手臂问皇后“如何证明他是我儿?”

    皇后凄绝微笑“云焰和皇上相同,胸口上有颗朱砂红痣,位置和皇上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云焰,拉开衣襟。”妍儿被绑那次,他召来方才十岁的云焰,初次见他时,就觉他眼熟,对他特别有好感,今时才猛然体悟,原来是因为他是他的皇儿。

    听了几句帝后之间的对话,云焰再对照娘亲口中所谓“不能说出来”的秘密,他隐约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拉开衣襟,让其它人看他胸口上那艳红的朱砂痣,耳畔陆续传来太监、宫女们掩嘴的低呼声。

    “真的是朕的皇儿!”皇帝激动的握紧云焰的手腕,细细凝看他俊挺的五官。他怎会到现在才发现呢?云焰的容貌和他少年时代多么相像哪!

    相较于皇帝的激越情绪,云焰反倒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他印象中爹的形象是个怜爱妻儿的柔情男子,时至今日,却转变为眼前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他尚且难以接受,对突遭巨变的巧妍而言,恐怕更是一大打击。

    见皇帝专心于云焰身上,皇后的贴身侍婢这才敢拿出巾帕上前替她擦去血迹。

    “孩子,你知道吗?朕朕是你的父皇啊!”忽然得知另有一儿,且是和阴邪不羁的湛玉皇儿全然不同的好儿郎,皇帝雀跃不已。

    所谓的秘密已全部揭晓,云焰却毫无欣喜之情。他看看犹带愁容,慈爱回望他的皇后;再看着面无血色的巧妍,心想事情在此时被揭开,她定是最大的受害者。

    皇后早已看出云焰对巧妍潜藏在心的情感,遂开口说道:“皇儿,我答应过妍儿的亲娘周彩青,日后一定让她成为你的妃嫔。”

    “不必了。”巧妍静静扬起一抹笑。“我抢了云焰十七年的荣华富贵已经太多,不需要其它的了。”

    她状若无事般地走到帝后面前轻轻跪下一磕首“巧妍感谢皇上、皇后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说完后起身,不再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转身翩然地走出大门。

    云焰张口要喊她,却突然不知该喊她公主或喊她名字,眼看她就这么消失在他视线之外。

    “皇上、皇后,云焰跟去看看!”他向帝后行礼禀告。

    “去吧。”皇帝扬扬手。“告诉妍儿别伤心,她当不成公主,一样可以当朕的媳妇。”

    “云焰知道了。”他退出房门,心疼的猜想,以她宁为玉碎的烈性,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新身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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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粉紫纱衣的巧妍,慢步走入细丝雨幕里。

    “公主——”等在长廊上的宫女不晓得殿内发生何事,仍叫她公主,见她淋着雨,急忙撑起伞要帮她遮雨。

    “不准跟来。”她平静地说道。雨落在她身上,她才顿觉失去公主头衔的她,今后就是一介平民,再也没有资格命令别人、指挥别人了。她会不会很不习惯呢?她微微的笑了。

    细雨很快淋得她衣衫半湿,她像没有知觉,慢慢走在平坦的石地上,低头看着地上精美的吉祥纹刻,脑中浮现许多旧时画面。

    她在这里成长,度过漫长岁月,宫廷里的每个角落都曾留下她的足迹和笑声。她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天下无双的天之骄女;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她只不过是深宫皇室里的短暂过客,在皇子足以自保前,暂时填补他不在时的缺位,等时候一到,就该功成身退,没有一句怨言

    到头来,她的父皇不是她亲爹、她的母后不是她亲娘,在这巍峨宫殿里曾有的串串笑语,转眼间变成一种遥远的记忆,遥远得让她不由得怀疑过去的十七年,都是她虚无的幻梦,梦醒了,什么都没留下

    这些名号头衔、富贵荣华本来就不是她的,是她霸占了别人的东西,归还的时间一到,她立刻被打回原形,成为普天之下平凡的女子之一。一旦失去这些身外之物,说破了,她也就是名普通女子罢了。

    难怪在襄州时她会心疼大娘,原来那是母女亲情的天性使然。在这团被小心守护着的秘密里,她能说谁有错?她的亲娘为了报恩,牺牲了所有;皇后为了皇子平安成长,甘冒欺君之罪保护亲儿。她能怪谁?她谁都怪不了啊!

    就这样吧,她想。

    再精采的剧码到最后总得散场,曲终-人也会散。巧妍公主的故事从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也算有始有终,没什么好遗憾的。

    就这样吧

    她站在宽阔深广的宫殿前庭,停步抬头看向飘着细雨、无星无月的灰蓝天空,夜好深好暗,还要多久天才亮呢?

    天亮了,就是新的开始,一切从头再来,她不怕,从来都不怕。

    闭上眼,鼓励自己快些振作起来,不过就是从头开始,有什么好怕的呢?

    脸上忽然不再有雨丝拂面的冰凉,她睁开眼睫,看到云焰拿着伞,替她遮去漫天细雨。

    他严肃的看着她,严肃里彷佛还添加了一些些担忧。

    “你的衣服湿了。”他有点责怪的道。

    她低头一看,层层轻纱湿贴在身上,又重又黏。“我知道。”她往前走,他亦跟着移动,雨伞始终遮在她头上。

    无月的夜晚,只有远处宫灯提供的昏黄光线,微微弱弱的映照着他们相伴的身影。

    他轻拉住她的手,止住她的步伐。她回头,猫儿般的盈盈大眼不再灵动,只幽沉的望着他。

    他从腰带间拿出巾帕,替她擦干脸上的晶莹雨珠。她专心看着他,眼底只有空洞没有内容。

    “你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用掩饰情绪。”

    帮她擦脸的动作轻柔且自然,他太习惯照顾她,如同她习惯让他照顾一样。

    “我为什么要哭?”她淡问。对他的浓烈情意,早在襄州凉亭边就已被她重重封锁住了。

    “你为什么不哭?”他反问,朗目直视她故作坚强的冷漠。

    和她相处太久,一个眼神或口气的不同,他都能很快发觉她的异样。

    她的淡漠是伪装天下太平的假象,与其密封她内心压抑住的风暴,不如由他亲手揭开那层粉饰太平的面具。

    “我不想哭,就不哭。”想想又加上一句“我不哭。”语气坚定,像是对自己的承诺和说服。

    “你留下来,和我成亲。”他猜得到答案是什么,但仍问出口。

    她讥诮冷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成亲?”他是有情有义之人,会说要和她成亲,是因为母命难违吧?

    他合眼,再缓慢睁开,眼里扬着不再需要克制的深情。“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

    她笑了,凄凄的笑了。

    “你骗人,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在襄州时拒绝你,是因为我是个小随侍,我没有自信和资格承认!”

    她晶眸一动,心却一揪。“你现在是皇子了,所以你承认?”

    “不是因为皇后对娘的诺言,我喜欢你,和他人无关。”他沉言,神情紧绷。

    “我不相信。”她还是用疏远的眼神望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拉远,要怎么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受过伤的心紧闭门扉,不再对他开启。关上,就没打算再打开。

    “怎样你才相信?”

    伞下的他和她如此贴近,她的一部分却被关在襄州的凉亭里没带回来,错全在他,他知道。

    “我不会相信。”她娇嫩的俏颜有着刚硬的冷肃。

    他没多说话,目光灼烫锁住她,单手拥她入怀。清淡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这是她专属的香气,也是他幼年时就喜欢上的香味,他闭上眼,感觉她真实的温度,不想放开手。

    头一次恣情放纵自己,顺从心底深沉的想望,不再苦苦压抑情意。失去公主头衔的她,若认为已从云端摔落谷底,他也会用尽全力拉住她,把她拉回他身边。

    “你不要可怜我!”她伸手用力推开他,后退两步。“我不要你可怜我!”她的面具崩裂了,再也坚强不了了。

    “我不是在可怜你。”他沉声否认,举步又靠近她,又要将伞移到她头顶。

    “你现在是皇子了,高高在上,这样就可以可怜我了吗?”她避开伞,怒道。

    “我不是在可怜你,”他再次否认,浑身隐含着怒意,为她不懂他的心思,和不相信他所言而动怒。“从前你当公主的时候可怜过我吗?如果没有,我也不会可怜你!”

    他一步步走近她,眸光炯烈。他不逃避了,逃的人反而变成她了吗?

    “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从前,她多么相信他

    他从不说谎,是她身边的好随侍、好友伴,在他身旁她就感觉安心,总是全心全意的相信着他。但是这一回,她却怀疑起他说的话了。

    他和她的距离只有一步,沉敛的双眸凝注她泪光晃动的眼睛不曾稍移,扔掉手中纸伞,他探手向前,双臂紧紧搂住她纤巧的身子,不留一丝缝隙。

    他抱得很紧,紧到让她连呼吸都困难了。她的额角贴着他线条深刻的下颇,思绪彷若脱身而出,恍然间,慌张得不知该相信自己或相信他?

    他俯首珍惜的嗅闻她的发香,为这片刻缱绻的爱恋而战栗,他不能错过她啊!他不想放手——

    “巧妍,我喜欢你”他侧首亲吻她凉冷的额角,低哑嗓音似耳语。“我爱你。”

    绵密雨丝不停的飘落在他们身上,夜深幽幽,他低浅的耳语清晰的传进她心里,她心一震,倏然明白他不是在做戏。

    他终于承认对她的心意了,但是她已经不能接受了

    他的坦承——来得太晚

    她的纤白手臂环上他的腰,在他后腰轻束。

    “我刁蛮无礼、处处欺负你,你都不恨我?”

    她软软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不带一点怒气。

    她愿意留下来了吗?他心一喜,护着她后脑的大掌,竟因欣喜而微颤。“你没有欺负过我,我也没恨过你;我喜欢你,又怎会恨你?”

    今夜里一连听他说了好几句“我喜欢你”她真的很开心。

    “你真的喜欢我、爱我啊?”她语尾一飘,带着笑意。

    “是真的。”

    “不是因为皇后要你娶我你才这样说?”她能够理解当日他在凉亭里拒绝她的原因了。他不希望藉由当上驸马爷而实现他的理想,那种感觉,她体会到了。

    “和皇后没有关系,我的情感只有你能左右。”

    “只有我能左右吗?”可惜太晚了。

    “从成为你的随侍开始,我就汪定栽在你手上了。”他的语气是甜蜜的无奈,但说的都是事实。

    “真是对不起喔!”她皮皮的回道,没什么诚意。

    “没关系。”他轻抚她柔软却被雨淋湿的长发。“栽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她眼眶一红,鼻头窜起一阵酸意,她到底是盼到了他的心甘情愿了。

    “再说一次你爱我。”她用她最常用的娇蛮语气要求着。

    他宠爱的贴近她耳畔,轻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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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

    襄州。

    “喂,你看!新皇子被立为太子了!”

    守城士兵才将皇榜贴在城门外的公告榜上,马上吸引一大群百姓争相围观。

    “是不久前才认祖归宗的瑾云皇子吗?”另一人好奇问道。

    “可不是,听说他原来是乐平公主身旁的随侍,十七年前皇后刚生下皇子就和友人的孩子调包,经过多年隐瞒才让身世曝了光呢!”

    “皇宫里的故事就是特别多。”

    众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一名背着一捆柴薪、身形娇小的年轻女子走近人群后方凑热闹,但无奈个子太矮小,踮高脚尖还是看不见被一颗颗人头遮住的告示,只好从他们的交谈中猜测皇榜的内容。

    “我想宁王一定呕死了,他原本是皇上唯一的皇子,现在却杀出个皇后的亲生儿来,既是皇后所生,太子一位就非他莫属了!”

    “不过说也奇怪,在瑾云皇子的身世尚未揭晓前,宁王怎么都没被立为太子呢?他不是当时唯一的皇子吗?”此言一出,大家都颇有同感的直点头。

    “虽然他是当时唯一的皇子,但是听说皇上不太喜欢他”一位小道消息听得多、对深宫轶事较有研究的小老头儿,张望四周后,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听说有一日宁王的母妃许德妃在皇上面前提起立太子一事,马上惹得皇上当场大怒,说:皇位迟早是他的,你急什么!此后,许德妃和宁王就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了。”

    “太子一位莫名其妙被别人抢走,宁王肯定气炸了。”

    “那当然!他从小就以为皇位将来必是他的,所以性子难免养得高傲骄气些,因为性格不羁,总是惹皇上不悦恼怒。比较起来,瑾云皇子温和睿智,将来应是受人景仰的明君哪!”

    “没错没错,皇上眼光好,咱们平民百姓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你说的对极了!”

    大伙儿兴高采烈说个没完,有双明眸大眼的年轻女子在得知公告内容后,调整一下背后沉重的柴薪,脚步轻快的穿过城门往市场走去。

    “那乐平公主可还留在皇宫里?”

    “听说她在事件爆发后隔天就不知去向,这会儿也不晓得流落何方了”说者不胜唏嘘地说道。

    “真是可怜,公主一夜之间变成平民,她怎能接受这事实啊”人们的低声耳语还在耳边回荡,女子唇边带笑,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假公主乐平可怜吗?

    不,她不觉得乐平可怜,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她并不可怜。

    初冬早晨的阳光,暖暖的晒在她娇小的身上,她额鬓沁着薄汗,充满活力的走入市场。

    她要快些卖掉这捆柴,存了钱好给娘亲买鸡炖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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